分卷(7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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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什么?谢延挑眉反问, 姑母让我保护你, 不就是明晃晃地透露众人其中深意么?再说了,近侍近侍,可不就得挨在身边?

她笑嘻嘻地将手里的石灰釉青瓷盆托高一点, 玉白色的花朵凑到讶异的贺洗尘跟前:这丛企剑白墨是我托江南的从姊带回来的, 本来花期已过, 但没想到来到洛阳, 竟还未凋零,便连忙拿过来送与梁君!「墨者不白,白者不墨。墨者其名,白者其实。墨而能白,人浊我清 。」企剑白墨正合大司马品性。

站在台阶上的贺洗尘透过墨绿轻盈的花枝与脸厚嘴甜的谢延相视,几乎要被那双在日光下明亮干净的眼睛闪瞎。

多谢小郡公。他终究还是挡不住她的殷勤,家中恰有一尊南红玛瑙,以玉抵兰,再好不过。

噫耶,梁君何必事事都与我算得清清楚楚?墨兰花色后的大司马敛容肃色,没有什么表情,但在猜疑不定的谢小郡公看来,他微蹙的眉心竟比坊间的歌伎垂泪还要惊心动魄。

两人的手指碰在一起,向来浪天浪地的谢延突然一晃,往后退了半步,低头局促地笑了笑:花重,大司马叫人搬进去吧,我就不叨扰了。她将花盆放到台阶上,转身走向巷口。

贺洗尘偷偷瞥见她走远,矜重的神情瞬间垮掉,蹲在门槛上瞅着兰花乐得找不着北这丛企剑白墨生得极好,花叶挺拔,错落有致,气息静远,可谓上品!

对了,不知梁君明天有空么?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的谢延把笑得傻兮兮的贺洗尘吓了一跳,只见他霎时收敛起带笑的眉眼,咳了一下装模作样地沉吟起来,然后一本正经说道:不巧,某与尚书令有约。

谢延拖长语调哦了一声,把贺洗尘听得眼皮直跳。

***

此处有一温泉眼,因热气如雪,文人骚客名曰「雪堆烟」。浸泡在泉水中时,再添上一杯玄津山上特有的梨花酿,何其乐也!傅华珣引着贺洗尘和梁愔往傅家的别院走去,一路舌灿莲花,每一处都能说出一段妙事出来,如数家珍。

贺洗尘不时点头应和,忽然旁侧插进清亮的声音:光禄勋求见「雪堆烟」一面而不得,原来不是傅尚书小气,而是人不对。那人要是大司马,傅尚书恐怕要拱手相让。谢延虽然还是笑意盈盈,却话里带刺。

傅华珣脸上的笑瞬间转冷,连同袖中的手都微微攥紧。

家里人总比外人不同,珣姊怜爱阿愔体弱,才让阿愔到玄津山休养。小郡公口口声声说是秉公护卫我阿姊,我瞧着却是来捣乱的。梁愔平静地回怼过去,末了还羞涩地笑了一下,阿愔无礼了,还请小郡公勿怪。

贺洗尘忍着笑意,极其顺手地拍了下谢延的额头:君子不夺人所好,君子也不扰人清闲。谢七郎,乖点,否则我告诉你家姑母,你把她最喜欢的锦纹花石笔架磕破一个角。他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瞟了谢延一眼,谢延心里头那点被忽视的不爽就昏昏然散开了。

梁君饶命!她嬉皮笑脸地说道。

听说梨花酿要用温泉水烫好才能得其滋味,那就烦七郎先往山上去,替某温酒。贺洗尘随意找了个由头。

谢延却也不恼,笑眯眯应下。少年人脚步轻快,走了十几步路,忽然转身问道:梁君,你瞧我身上的衣裳如何?

雪青绸,如意纹,垂至膝上,衣摆处几点宛若墨梅的黑点,正是风行的寒鸦墨云衣。谢延脚着寻山屐,头发用蓝灰巾绾起,格外秀丽,就站在山花烂漫处,盈盈一笑。

贺洗尘知道她故意寻他开心,却煞有介事地点头赞道:小郡公龙章凤姿,自然是极好看的!

谢延哪能不知道他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也没当回事,哈哈大笑:那龙舟节我就穿这件衣裳!梁君可要好好看着我!她缘径而上,不过一会儿,拐了个弯消失在三人眼前。

小孩子心性。贺洗尘心里嘀咕了一声,然后转向傅华珣那边,歉意道:珣姊可解气么?若不解气,我就去谢太傅那告状!

傅华珣摇了摇头:无妨,我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贺洗尘不禁扬起一个释然的笑容,语气恳切,我只怕珣姊不高兴。

傅华珣好像被他真诚的目光刺到一般,转过头咳了一下:华璋先走一步,已经备好房间。这几月隐楼辛苦了,就在玄津山上好生休息一番。

玄津山的夜色比洛阳城里明朗许多,山风吹皱深蓝的天空,仿佛伸手便能摘到闪烁的星辰。庭院中的浅井上架着一枝竹筒,连接过墙,伸到后院。竹筒中泉水尚且冒着热气流向矮桌上的小瓷缸,小瓷缸中浸了一壶梨花酿,壶口晃晃悠悠地飘起几缕清香的酒气。

阿愔和华璋没沾过酒,喝一个杯底试试深浅。贺洗尘给他们定下规矩,谢七郎年纪小,一杯就够了。

谢延顿时不满地叫唤:我满打满算也已十六了,按我老娘的话那就是可以滚出家门的年纪,怎么算小?而且我喝酒从来没有一杯的说法!

贺洗尘提醒道:梨花酿烈,后劲大,你酒量不好,酒品不行,还非要喝?他亲眼叫过这小孩前一秒还和人吹牛皮,下一秒就抱着他一桩一桩地哭诉谢家长辈的不近人情。顺道一提,锦纹花石笔架的事情就是她喝醉时说出来的,贺洗尘捂都捂不住。

喝!怎么不喝!谢延自负自傲自命不凡,遇到南墙绝不会绕道而行,要不就把南墙撞破,要不就死磕在那里。

她倒没有把面子看得那么重。谢小郡公可是在贺洗尘的冷脸下还能锲而不舍围着他打转的狠人,早就把面子丢到老家里去了。但庭院中这么多人看着,还有两个俊俏的小郎君,她怎么能怯场?

谢延想到这,忽然隐秘地瞥了贺洗尘一眼,瞳孔中暗藏猜测。她不自觉地屈起手指敲了下桌子,试探地问道:陛下不能纡尊亲迎乐家郎君,本应指定一名有儿有女的大臣代替,却没想到选中梁君,实在不知有何深意?

贺洗尘自顾自地给傅华珣满上酒樽,一边笑道:有何深意?我父母双亡,陛下亦是,同病相怜罢。

傅华珣霎时被呛到,不由得按上他的手:慎言。

难不成陛下是看梁君至今还未娶亲,就用这种方式暗中催婚?谢延却不慌不忙地说出自己胡诌的揣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洗尘,观察他的反应。

傅华璋调弦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擦拭怀中的七弦琴。

贺洗尘没反应,梁愔却抬起头冷笑:小郡公自扫门前雪,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管我阿姊的事情?!

噫耶,愔郎此言差矣。梁、谢两家好歹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事关大司马婚姻大事,谢某关心一下,说得通吧?

谢延见多了洛阳里那些世家大族的腌臜事,此时更是往严重里说去:王氏族内倾轧,里头的郎君各个都跟妖怪化身似的,能活下来都不是简单人!崔氏倒是门风严谨,最为忠义纯直,颇得陛下青眼,但她讽笑一声,崔郎敢嫁,大司马敢娶么?

饶是不懂朝堂之事的梁愔和傅华璋也能听得出谢延话里有话,贺洗尘却先饮下第一口梨花酿:这么说来,某似乎只能求娶谢郎了?

谢延一顿,面红耳赤起来:也、也不尽然!

哈。贺洗尘将樽中酒一饮而尽,抬眼却是一片伤心,不瞒诸位,某年少时与一郎君私定终身。然天不怜见,意中人香消玉殒,临终前要我为他守身十年,方可再觅良缘!

谢延心想骗你个鬼哦!但又想,万一是真的她的神情变了几变,最后郁郁寡欢地喝下一杯梨花酿。就连梁愔也被他不似作伪的难过唬到,心想难不成是兄长在游学时遇到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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