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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下玉冠上的鹤羽,抛上天空,同时提起楚玉龄的衣领扔到其上,说道:它会带你去秦淮河,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去找你!

猝不及防的楚玉龄甚至抓不住贺洗尘被风卷起的发带,便被鹤羽带往龙涧之下,愤恨之余,竟用手指狠狠一划,切断底下庄不周的「气」。

哎哟还挺利索!庄不周却也不恼,只笑着吐出一口烟雾,被切断的气瞬间又连接起来。

毕竟是个天赋卓绝的小朋友嘛。贺洗尘微微一笑。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飘满女儿家香帕的秦淮河之上,一身绫罗绸缎的清俊公子正站在船头,气势汹汹地带着几个家仆往三秋阁去。这人与贺洗尘生得颇为相似,眉宇间却比贺洗尘少了几分平和温润之气,多了几分凌厉意气。

竟然敢辜负郑姐姐,看我不打死他!

咦?贺师叔,你怎么在这?石桥上的李乘风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扶着朱红的栏杆往下探去,挂在手臂上的飞袖宛若软烟,被风卷着飘向河上的富贵公子。

姑娘在叫我?那清俊公子指着自己歪了下头,连动作也与贺洗尘十分相似,只见他眼睛一弯,顿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才不是你的贺师叔,我叫应若拙!

第63章 大梦谁先觉 ㈧

所谓龙涧其实是一座寺庙, 钟鼓楼旁的水井旁倒扣着一个木桶, 菩提树下有一个大树墩,上面钩拉出横竖纵横各十九条直线, 黑白棋子错落四布。

多年前偶然寻得《仙机武库》的残本,此乃书中一局。庄不周望了一眼垂目沉思的贺洗尘, 笑道, 贺儿, 你在想什么?

贺洗尘只是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看过,遍思不得,只摇摇头道:无事。他抬起眼睛, 却见庄不周满脸趣味地盯着他瞧。

我真是,越看你越觉得好看, 可爱,漂亮,想要同你亲近。庄不周用手里的细杆银烟管轻佻地抬起贺洗尘的下巴, 身体微微往前一倾,肩头的长发纷纷滑落,发梢拂过树墩上棋盘。

贺洗尘挑了下眉, 一手拂尘推开他的烟管, 另一只手反客为主抬起对方的下巴,狎昵道:龙儿也俊俏得很哪!

哈哈哈哈!两人同时朗笑出声, 拎起手边的青花酒壶碰了一下。这山上只有一条龙, 平日里也没人与他共饮, 酒杯没有,但酒坛子酒壶却不少。

闲庭对弈,凉风习习,除了偶尔的落棋声,便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此处是庄不周的地盘,连蛇虫鼠蚁也不敢冒犯。

贺洗尘与庄不周越是交锋,越是觉得惊异。两人的棋风如出一辙,攻防之道相通,就好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过招。

你孤身在此,也不下山走走?他一心二用,一边思考棋路一边问道。

五洲的山水我早就走过了,百年前的仙魔大战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我刚好行到魔域血窟,里头有一条丑蜥蜴竟敢自称为龙。我一怒之下扒了他的皮,削肉分骨,勉强用他的脊柱做了一条白玉带。庄不周漫回忆往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忽然嗤笑一声道,那个时候我和明苍老道在魔域中杀进杀出,啮雪餐毡,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这辈子都不会收徒弟,结果却不知道眼前的贺儿是谁?

贺洗尘没听自家师父讲过这段往事,不禁笑道:那我们还算有渊源。

噫,我和明苍才没什么渊源,那老头修「太上忘情」修得无情无义,无聊无趣,他能收你做徒弟,恐怕也是走出魔障了。庄不周到底有些欣慰,笑道,老朽我只与贺儿你有渊源。

贺洗尘抬头眨了下眼睛:三生有幸。

两人言语之间你来我往,相谈甚欢,从蝉羽时的剑宗练剑坪聊到时雨的雷音寺莲花台,当然少不得还要调侃一番人丁稀少的坐忘峰和对比鲜明的稷下学宫。

今年的金台礼还是由秦丹游那个小孩主持?庄不周问道。

贺洗尘答道:老秦早就把这件事交给他的徒弟,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我怎么记得我上次路过稷下学宫时他还是个小毛孩,如今也收徒弟啦?不知世事的老人家一脸感慨。

您老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庄不周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也就一百多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脑有反骨的小书生,人倒也硬气,就是太贱了。命贱骨贱,为人也贱得很,舍生忘死,单凭一己之力,便敢独闯魔域。

当年稷下学宫在仙魔大战中折了两个大儒,人心惶惶、动荡不安,幸得战功累累的秦丹游强势崛起,安抚住众多学子。

贺洗尘摇头失笑:老秦在我和大离子面前吹嘘过。

庄不周落下一枚棋子,道:他够格吹上那么一两句。

那个大离子便是他的徒弟?

哈,说起来,大离子还是我拐进修仙道的!贺洗尘忽然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见庄不周一脸疑惑的神色,便侃侃谈起当年的相遇。

庄不周听完不由得捧腹大笑,道:贺儿,你要是躲个雨,岂不是错过这么一个傻头傻脑的呆书生。

然也,然也。贺洗尘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我可舍不得我的好贺儿再去淋雨。庄不周说着,一柄黑骨红伞突然出现在手中,伞骨触之如玉石温润,伞面轻如云霞,却无比坚韧,雷霆雨露,皆听我号令,我自己用不上,便送与你了。

此物用丑蜥蜴的尾骨和后颈皮制成,无坚不摧。闲着无聊,他还在伞面上画了几个阵法,拿出去都是灵宝一级的神物,在庄不周口中,却只能用来遮蔽雨雪。

贺洗尘抿了下唇,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此伞不同寻常,盛情难却,只能摘下衣带上的玉佩道:在下一清贫道士,身无长物,唯有此玉,虽是人间寻常玉佩,却随我已久。多年蕴养,也算一块好玉,今日赠予龙儿,权当还礼。

庄不周低头笑了一声:墨墨迹迹什么!他直接将伞扔到贺洗尘怀中,长手一伸,顺便把玉佩也拿了回来,对着月光看了看,嘴里嘟囔道,也罢也罢,噫耶,刚好缺一块玉佩。

两人又继续下棋,地上七零八落地滚着许多酒坛,清风徐来破晓的朝气,棋盘上的黑子已被白子逼入绝境,层层围杀,没有反抗的余力。

天快亮了。贺洗尘抬头看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色,道:先下到这里吧,我还得去赴约。

庄不周一只手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说道:行事情解决后我和你去一趟稷下学宫,我也有一个约要赴。

嗯。贺洗尘起身之间,萦怀的酒气随风飘散。

他撑起骨伞,走了没两步,忽然发现手里还攥着一颗剔透的黑子,随手一抛,便飞到棋盘上不断旋转,最后停下,恰好落在纵横点交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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