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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霜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忽然忍俊不禁,摇摇头走进学堂里。

一路上不断有人家与贺洗尘打招呼,他一一应下,离苏家后院几步之遥,便看见一个人趴在墙头,往里头探着脑袋。

小玖妹妹,这是我给你买的璎珞,接着。

若渊兄最近的脾气越发不好了,连门都不让我进。

还是苏先生好当然了,小玖妹妹最好!

是是是,苏先生最好,你也好。

温道存凝视着墙里面若桃花的温婉少女,忽听身后响起咳嗽声。

胆子越发大了,还敢爬墙?

温道存猛地一僵,底下的贺洗尘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先生!啊!我再也不敢了!先生!他立刻狗腿地求饶。

寒来暑往,距离童生试已过了六年,温道存早已长成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说话的时候,特别能唬人。如今翩翩佳公子扒在人家墙头,没有节操地哭喊求饶,看得贺洗尘嘴角一抽。幸好这里人烟稀少,平时甚少有人经过,要不然形象早就崩成渣渣。

大门哐地打开,苏若渊气红了一张俊脸,嘴里骂骂咧咧:温道存,你知不知羞!阿玖还没出阁,你如此行事岂不坏她声誉!忽然急停,其余的话噎在喉咙里,爹,你怎么回来了?

苏玖怕兄长与温道存起了争执,紧随其后,看到贺洗尘也松了口气:爹爹!

贺洗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躲在他身后的温道存却像是鼓足了勇气,往前迈出一步:若渊兄,我与小玖妹妹两情相悦,绝无二心!我我,我是真心的!

苏若渊一窒,转向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却见她羞红了脸钻进父亲的怀抱。

你!你无耻!苏若渊颤抖着手,最后只嘣出这几个字。

在他看来,温道存确实是不错的朋友,飞扬跳脱,放荡不羁,当朋友可以,但恐不是苏玖的良配。苏若渊捏紧了拳头,目眦欲裂,目光中蕴含着几丝不被理解的委屈看向贺洗尘,温道存和苏玖也将视线转到他这边。

受尽瞩目的贺洗尘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可以啊。

三人:???

我说,可以啊,庚帖什么时候送来?日子找你老爹和我商量一下。

三人:!!!

第5章 不才在下(5)

天边泛红,将近日暮。庭院里的大枣树郁郁葱葱地罩下一片黑影,偶尔会有喜鹊在上面筑巢。

贺洗尘扫了一眼对面二人苏若渊面无表情,垂着眼睛深思,而苏玖咬着嘴唇,忐忑不安地绞着手帕。

他们都长大了。

苏若渊身材颀长,如竹般清俊雅正,没有寻常读书人的弱气,袖子挽起来,还有健康的肌肉纹理,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苏玖正值最好的年华,眉如远山,亭亭玉立,倚着窗户听雨的袅袅身姿可堪入画。

而他也老了。

阿玖,你对道存是何种心思?贺洗尘温和地问道。他的目光不带一丝疑惑和压迫,苏玖紧绷的心神忽然间放松了,她松开缠绕在指间的手帕,澄澈的瞳孔直直地望向最为敬爱的父亲:我心悦于他,我想要与他厮守一生。

苏若渊的头垂得更低了,周身的气势瞬间萎靡。

我知道哥哥怜我爱我,但就像爹爹说的,有些事,做了才知道好坏。阿玖不怕做错,若是错了,无非是「君若无情我便休」的结果罢了。

我苏若渊的妹妹,岂能让人欺负了去!苏若渊猛地站起,只是想想苏玖可能会受苦,他就恼怒非常。

这边他还沉浸在怒不可遏的情绪中,贺洗尘却笑出了声。

温道存要是知道你这般想他,恐怕要在门前哀嚎三天才肯罢休。贺洗尘没有苏若渊的顾虑,看面相看品性,温道存就是个怕老婆的,而苏玖虽然柔柔弱弱,却十分有自己的主意,谁欺负谁还真说不准。

苏玖也抿着唇笑了笑,嗔怪地瞪了贺洗尘一眼。

苏若渊被他们两人笑得面红耳赤,却又不好意思问自己哪里不对。

不过若渊说得没错,敢得罪我苏家的女儿,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贺洗尘眺望着天空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轻轻扬起一个笑容。

温道存和苏玖的亲事十分快速地定了下来。两个月后,在经过几多商议后的一个良辰吉日,一场盛大的婚礼轰动了整个河阳村。

受过贺洗尘教导之恩的年轻学子穿着整齐的服饰,显然有备而来,十里长街十步一题,为人丁稀少的苏家壮威,看情形是要把温道存堵死在门口。就连卢霜也凑热闹翻古书翻出几道算题,难倒了一大片人,最后还是看不过眼的温展鹤出马,解了题把卢霜拉到一边,让迎亲队伍过去。

也亏得温家读书人多,人人出谋划策,硬生生把温道存送到了苏家门前。装饰喜庆的大门前,苏若渊负手而立,神色莫测。

他挑剔地打量了一番陪着笑脸的温道存,嫌弃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反对这桩婚事。

温道存冷汗直流,却见苏若渊闪过身子,让开一条路。

好好待我妹妹,要不然!充满杀气的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温道存脸色一肃:多谢若渊兄!

庭院的尽头,一身红妆的苏玖俏生生地站在贺洗尘旁边,李大娘头上簪了一朵大红花,眉开眼笑。

七年间如水的时光淙淙地流,昔日那个青梅般的小娘子为他戴上凤冠霞帔,郑重其事地与他许下白头偕老的诺言。

温道存紧张得说不出话,忽然摇头晃脑地露出傻瓜一样的笑容,接着端正了神色,感激地向贺洗尘鞠了一躬。

婚礼的余波在妇人们的碎嘴里平淡地度过,本就安静的苏宅如今只余贺洗尘和苏若渊,外加一个唠唠叨叨的老仆妇,蝉鸣声响彻整个夏日。

苏若渊在屋檐下的荫凉处写一篇策问,抬头看见父亲拿着竹竿敲着墙边的枣树,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

在笑什么呢?贺洗尘抓着一把半青不熟的枣子放在他桌上,随手拿起他的策问看了看,说:明年便下场吧。

苏若渊惊讶了一瞬,又感觉在意料之内。

是。

六年来,贺洗尘没让苏若渊下过场,一是为了磨练他的心性,二是厚积薄发,三是为了好好地打熬他的筋骨。苏若渊毕竟太过年少单薄,科考环境恶劣,没有一副强壮的身子骨,可能没办法撑到结束。当年苏长青参加乡试回来,直接大病了一场。

若渊,你性子稳重,从来没让我操心过,只是心思太重了,有时不妨与道存商量一下你别不当回事,道存虽然跳脱了些,为人处世却比你老练得多。

爹,你怎么忽然说这些话?苏若渊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贺洗尘笑了几声,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几下:想说便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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