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小食光 第22节(1 / 2)
笛声悠悠,如泣如诉,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藏在笛声之中了。
一曲终了,笛声散尽,朱祐樘放下青笛,神情有些怅惘。
“大伴,这些年,多谢你护着我。”
怀恩摇摇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臣也没做什么。”
他抬头望着朱祐樘,目光慈祥,像年迈的爷爷在看他年轻的孙儿:“万岁爷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臣……去了。”
朱祐樘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只是又吹起了青笛。
笛声里,马车缓缓出了宫门,再也瞧不见了。
第31章
有人辞官归故里, 有人星夜赶科举。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宫门边,下来一个青年女子,薄妆桃脸, 人淡如菊。
马车旁边有一绿袍内侍随行,到了宫门,他便熟门熟路掏出牙牌来,以供宫门守卫勘验。
所谓牙牌, 乃是进出宫闱的唯一凭证。宫中牙牌规格不同, 寻常内侍以及小火者只能用乌木牌,唯有奉御或长随方能佩戴象牙牌。
宫门守卫一见那牙牌是象牙做的,脸上的不耐烦尽数退去。等看清了牙牌上所刻之字,竟然是“坤宁宫长随”之后, 宫门守卫立刻换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道:“公公这是公差?还是私假?”
坤宁宫长随将牙牌收起:“公差, 娘娘差我去接江南女医。”
他向身后一指:“这位便是了。”
“劳烦娘子说一下姓名籍贯, 我等好做登记。”
青年女子上前来, 声音清冷:“无锡,谈允贤。”
进了宫门,便只能步行。
谈允贤跟在坤宁宫长随之后, 一步步向红墙深处走去。京城的冬天, 比其江南的冬天而言更加肃杀。风呼呼地吹, 刮在她脸上, 刺刺的疼。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穿过了一重宫门,来到了六尚局。
坤宁宫长随领着谈允贤径直往尚食局去。因谈允贤穿的袄裙,梳的头发都非宫中样式,她走动的时候, 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女官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谈允贤不大习惯被人这样诸事,行走间略有局促。
行至尚食局小院,往西廊庑去,瞧见门上挂了一块牌子“司药间”。坤宁宫长随见谈允贤打量着那块牌子,解释道:“这是皇后娘娘让挂上的,从前没有,谈娘子是赶上好时候了,如今司药间可兴旺多了。”
两人还未进去,先嗅见一股苦涩的药味。等跨进门槛,便瞧见几个女医正趁着好天气晒药材,谈允贤的祖母茹女医也在其中。
“茹女医,我也算不辱使命,将谈娘子接来了。”坤宁宫长随朗声道。
茹女医闻言,放下竹篮的药材,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谈允贤朝她走过去,请了一个安:“孙女允贤给祖母请安。”
茹女医点点头,问:“一路上辛苦了吧?”
“还好,劳烦长随照顾。”谈允贤说这话时,向那个护送她进京的坤宁宫长随点头示意。
坤宁宫长随笑道:“都是给娘娘办差事,不敢不尽心。那就请茹女医带着谈娘子安顿安顿,我这就回坤宁宫去了。”
“多谢公公。”
茹女医将坤宁宫长随送到尚食局门口,转身回来时,司药已经得了消息,拉着谈允贤的手上下打量,旁边还围着两三个女医。
见茹女医回来,司药笑道:“也难怪你整日念着这个孙女,确实是个齐整的好孩子。”
茹女医走到谈允贤身边,拉起她的手,笑道:“要是不好,我也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自卖自夸不是。这孩子灰头土脸的,我带她回房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再向司药和尚食大人请安。”
谈允贤紧跟着茹女医,来到宫墙之下的一排直房。这里是宫人所居之地,屋子不大,但也干净整洁。作为资历深的女医,茹女医是一人住一间的。屋里没什么装饰,门前悬着茹女医做的药囊,有一张塌、一个衣橱、一个镜台,两把椅子、铜炊炉,还有一个一张方桌,桌面有一半都堆着书,谈允贤拿起最上面一本,对着光瞧蓝色封皮,是一本张仲景所著的《伤寒论》。
茹女医见她拿起那本医书,便有意拿医书里的句子来考她:“‘阳明犹京师,故心腹皆居其地。’这一句之后是什么?”
“邪在心为虚烦,在腹为实热,以心为阳而属无形,腹为阴而属有形也。”谈允贤对答如流。
茹女医笑着坐下:“不错,好歹没把童子功给忘了。”
谈允贤笑一笑,不接话,在她对首坐下。
“孩子们安顿好了吗?”茹女医问。
“有夫君和婆婆照顾着。”谈允贤说,“毕竟,皇后娘娘亲自来信,我也不敢不来。”
茹女医听了这话,站起来,将衣橱打开。
“允贤,自你成婚生子之后,已经有十年没碰过医药之事了吧?人生有几个十年呢?”
茹女医一边在衣柜里翻找着,一边说:“皇后娘娘竟然愿意写信,这实在出乎我所料。原本我想着,也许只有我死之前留下遗言,你才能出山呢。”
一套浆洗好的崭新宫装被轻轻放在塌上,谈允贤一看便知是自己的尺寸,祖母生得有些圆润,这样长短的衣裳穿着不妥帖。
她沉默着换上宫装,嗅见衣裳上有熟悉的香气,是祖母用惯的熏香。这香气唤醒了她久违的记忆,未出阁的时候,她常常在冬日的暖阳下,和祖母一起学习医理,几乎无时无刻都能嗅见这香气和药香。
后来她嫁人生子,祖父去世,祖母被召入宫中做女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谈允贤几乎忘了这香气。
茹女医拿着木梳,替谈允贤将长发梳起,用狄髻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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