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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恪点头:好。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希望老师可以为学生解惑。
楚棠道:你说吧。
郁恪沉声道:你为什么去和他见面?你不知道他有多仇恨你吗?
他说的不是没有理由。
十几年前,在那么多人面前,白衣人刺了连沙一刀,救出了他和宋双成,烧了契蒙的粮草,让他们损失惨重,不仇恨他都不是人了。连沙之后派人追查缉拿了好久才放弃。
就算连沙一时没认出楚棠就是那个白衣人,单凭楚棠的国师身份,连沙也不会有什么好动作。
在外面听到连沙那句什么欣赏不欣赏的,郁恪顿时气血上涌,脑袋轰的一声,快要炸了。他只想将楚棠藏起来,这样,楚棠既不会受伤让他整日担忧,又不会有人不长眼睛觊觎他的人。
楚棠轻声问道:陛下知道救你的人是谁了?
郁恪凝望着他,眼神动了动,俯身抱住他,哽咽道:是你,哥哥。一直是你。
他之前都没来得及为这件事欣喜多久,楚棠就在罗喉城消失了,之后他就只顾着惊惧担忧了。
话到如今,他其实更希望那个人不是楚棠。只要稍微想想,楚棠一个人闯入契蒙军营,他有可能陷入危险、有可能受伤,他就觉得自己要发疯,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那么不中用,需要楚棠来救他。
楚棠说:那时我恰好离开明月寺,听闻陛下遇难,想到先帝留给臣的遗诏,便过来帮一把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那时回宫,陛下还未上位,困难重重,楚棠垂眸,似乎想起了以前那些日子,声音低了下去,臣私自去契蒙的事若传了出去,指不定有多少奏折弹劾臣,到时候牵连了陛下的名声,可不是坏了我们之前的努力?
郁恪松开手。
他小时候受楚棠恩惠,得他庇护,后来长大了,他想着不要楚棠为他这么劳累,然而楚棠在他心中,其实永远是强大的、战无不胜的。
这是楚棠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担忧的一面。
郁恪本想诘难的心顿时烟消云散。
看着郁恪的神色,楚棠唇边微微勾了一下,转瞬即逝。
第45章 青泥莲花
眼见着郁恪脸色缓和了下来, 楚棠心里悄悄笑了一下。
楚母和他说过,小孩子总会以别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能安抚便安抚,不要有无谓的争吵。
对于楚棠来说, 顺手安抚比费力争吵更容易。何况郁恪这小孩生起气来, 看着雷声大,其实雨点小, 安抚要省心省力得多。
郁恪一直强调他是他唯一的亲人。从三年前看来,这种强调掺杂着青春期那一分孩子气的心动。然而到现在, 青年成熟了,已经能坦然承认错误,又和他坦诚过他没有那份心思了,这个亲人就只是亲人。郁恪小时候经历过举目无亲的情况,对亲人的占有欲难免强些。他看得清楚,郁恪现在对他的亲近,大多是因为从小以来的依赖惯性。
楚棠体谅他,所以纵容了些而且人非草木,一个人再怎么冷清冷性,看着自己长大的小孩, 也会有特殊的情绪。更何况是小时候亲情也缺失的楚棠。
他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相反, 因为事情多, 他忘性很大, 特别是面对各种复杂的情感时, 能简化他就简化。
楚棠道:所幸那些日子都过去了,陛下一国之君,想必也不会委屈了臣。
郁恪动容,低下头,道:嗯,哥哥对我而言,既是救命恩人,也是恩师和亲人。我必定好好护着。
楚棠拍拍他的手,说:那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郁恪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慢慢道:有,在罗喉城的事。
楚棠还没什么,系统就严阵以待了。
所幸郁恪下一句便道:哥哥突然离开的事,我就不问为什么。
系统长长松了口气。
郁恪:我只需要哥哥和我保证,以后绝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甚至以身犯险。
他说得很强硬,眼睛盯着楚棠,却分外脆弱,仿佛楚棠一拒绝,他就要哭出来,或者抱住他撒泼了。
楚棠方才稍微那么一点儿示弱,就足以让他抛弃表明的坚硬冷酷,只剩下里面的委屈和担忧。
为什么?楚棠没退让,轻声道,郁恪,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些迫不得已要去做的事,在这途中,我可能无暇顾及到你。
郁恪倔强道:你不用顾及我。
见楚棠眉眼冷淡,这几天、甚至是很久很久之前就郁结在心中的担忧又涌了上来,只叫郁恪他失去平日的冷静,只想要楚棠一个保证。
你这次是没受伤,可万一呢,以后若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办?他俯首,看着楚棠白皙的双手,声音低了下来,说来不怕哥哥笑话,之前你为八皇兄受伤,我每日都在梦魇。
楚棠指尖蓦地一热,是郁恪落下了泪来。
郁恪握住他的手,没有抬头让他看见自己的样子。
他总是希望楚棠永远在他的视线里,希望楚棠永远不要离开他半步,
说起来好笑,明明是楚棠从小陪着他,一手扶他上位,一直年长于他,然而事实上,他才永远是那个担心另一个人的人,仿佛楚棠才是他带大的孩子,仿佛楚棠才需要他时时刻刻的操心。
可是楚棠真的会需要吗?
楚棠不会需要的。但他也不会放弃让楚棠照顾好自己的坚持。
哭也好,闹也罢,只要楚棠有那么一点心软,对郁恪来说,总是极其有用的。
果不其然,楚棠语气软了一些:你哭什么?
郁恪半跪坐在锦毯上,伸手抱住楚棠的腰:以前母妃受伤的时候,我就哭得厉害。现在我担心哥哥会受伤,自然也哭,你若不答应我,我还能更厉害些。
像小时候那样,他枕着楚棠的腿,期待着楚棠能摸一摸他的头,说两句鼓励他的话,哪怕是漫不经心的也好。
他们一直就这样,楚棠竟没察觉出这样的姿势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小孩果然长大了,环着他的腰时隐隐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硬实的肌肉,硌得有些不舒服,便想拉郁恪起来:你先松开我。
郁恪听话地松了手,眼圈还红红的。
楚棠抿了下唇,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每次郁恪都会要些稀奇古怪的承诺小孩子都这样,他以前就经常希望楚母答应他不要再去找楚父,要个安心罢了郁恪不希望别人夺走唯一的亲人的注意,他能理解,所以他也就给出些模棱两可的保证。
比如小时候说的不会在郁北娶妻。
然而现在面对郁恪的问题,迎着他越来越锐利的目光,他想不清楚该如何应付。
楚棠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明明郁恪对他已经没有那种心思了,但他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他的计划。
虽说很多事情绝不会按想象中的走,就像在契蒙救人这件事,他之前的设想是等郁恪长大了,他逐渐放权,请求告老还寺,郁恪若不放人,他便拿出契蒙救他一命的事来说,这样郁恪总该放他走,然而谁能想到这个计划中途就被打乱了。但对于这些不按常理的意外,很多时候,他还是有准备的,或者说,是不介意的。
大部分人都喜欢将所有事情安排明白,不是很喜欢失去掌控的感觉。楚棠不一样,能掌控就掌控,不能掌控也影响不到他什么更何况,他是个很强大的人。
眼前的青年仰头看着他,像只大猫一样,看起来乖巧的很。
楚棠想了想,道:臣很爱惜自己的性命,陛下不必担心臣舍命冒险的。至于无缘无故离开,就更不会了。臣还没看到陛下成家立业那天,怎会离开?
听到最后,郁恪稍稍侧了下脸,没让楚棠看见自己唇边自嘲的笑意。
楚棠还在慢悠悠说:陛下对臣这么依赖,不外乎是因为身边少人的缘故。等陛下成了婚,自然就能有更多贴心的人了。
郁恪深吸口气,似乎平复了心情,自动忽略掉那些话,轻扯嘴角,道:哥哥说不会离开,我可是听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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