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命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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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要暗杀的对象是那几个经验老到的师傅,他会挑在什么时候?夜晚熄灯入眠时或许可行,可一旦走漏风声,剩下的傢伙就难办了。往膳食里头下毒的做法在某些时候很好用,但通常不是暗杀队惯用的作风,因为你不晓得对方的命花会不会刚好具备解毒的能力,遑论老狐狸们从不洩漏自己的长处。

那就是趁眾人齐聚一堂之际来个奇袭了──豁出性命的拼死一搏,倒有几分像和真眼里闪过的凶光。泉思及至此,直往议事堂走去,若过往惯例没有变化,他知道师傅们一个月内至少会召开一次会议,有时还会邀请遮脸的大人物一同出席。

泉不愿停留太久,怕看多了触景伤情,所以很多地方瞧都不瞧一眼。议事堂说白了是个空间较大的茶室,位置就在靠近池塘的一隅,走是走到了,可建筑物附近的土地不知为何像下过雨般湿滑,屋身有些地方还不停滴着水。那门拉了半天拉不开,迫于无奈泉只好抽出铁扇,以巧劲凝息转动琉璃苣之后,唰唰几声发出迅疾锐利的风刃将卡死的木门切了个稀巴烂。

泉以长袖摀着面颊,防堵飞离的破碎木屑伤到五官,却没想到放下之后的景象会令他骇然失色。里头活像个巨大水族箱,差别只在于水不会流,装的是人不是鱼,而且两边都是死的。虽然只露出半面,但从这个角度已经可以看出冰块沿着茶室的四面墙乍然成形,如今已开始融化渗水,兴许是某人不再掐着能力所致。

眼前的冰块厚到泉看不出里面总共冻了几个人,唯离他轰门之处较近的地方,犹见围坐的老人身躯结冻的身影,且心脏所在位置已被冰锥刺穿而绽出凝固的血花。就算不失温死亡,也绝无生还机会,瞬间毙命勉强能称是杀手最后的怜悯。

可泉依旧不明白,和真痛下杀手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先不论紧绷的培训课程压得人连喘息的空档都没有,暗杀队本就不是一个适合交友谈心的地方,只会徒增有去无回的悲伤而已。泉跟寡言的师兄交情不深是事实,可不代表他没有花过心思观察过和真的为人。

他发现对方带着跟自己相同的气息──身不由己的悲哀。当然,会沦落到成为杀手不外乎都是这样的人,可泉隐约还能察觉到和真藏在冷漠背后的真挚,一种人们称之为惻隐之心的东西。

对杀手而言奢侈而多馀的东西。

可和真藏得很好,而年少的泉并不。或许师傅们的利眼早已看穿小林泉脆弱的心智,他入门下受训不出几个月,就被託付了要在成年礼时暗杀花仙的要任。他学到的尽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自杀招式,就连操弄命花的手法也是十分速成而野蛮,成与不成、有他没他,对暗杀队来说都无所谓。

眾人都在讥笑自己,但师兄的脸上不曾显露半分鄙夷。相隔多年,泉会愿意与和真会面,甚至出手救他、保他,全是敬他的风骨及为人,一方面泉也坚信自己识人的眼光不会错。

现在就只剩找出和真背叛师门的原因了,万一事后有人非要来咎责,他这个护法或许能找出一线退路?

他盯着硕大的冰块,在想要如何处置。

多年的感官没有退化,仅管身后一双红履在身后轻踩而来,潜藏着如雾般飘渺虚无的杀气,泉仍不动声色,只以细微的动作调整待会出手的方向。忽地一道青鞭朝耳边呼啸而来,泉即刻回身以铁扇格挡回去,下一秒准备划出利刃反攻时,眼前亭立的少女使他怔在原地。

「久疏问候,师兄。」幽香手持青绿色的长鞭,一身红衣红鞋,艷丽的造型让人离不开眼睛。可这冷冰冰的声音却让泉寒毛直竖难以平復,倏地想起对方如同诅咒般可怕的命花。是了,泉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幽香入暗杀队时才五岁,可以说是被师傅们一手带大的,图的就是名为白罌粟的禁忌之力。凡是被她种过花的,除非再见到本人,否则绝不会想起与幽香有关的任何记忆,如今这力量壮大到什么程度,泉想都不敢想。

就算一身衣裳艷红如火,依旧会使人忘得一乾二净,强大的自信映着强大的能力。

「和真是你伤的?」泉厉声问道,视线不曾离开过她持武的手。

只见幽香淡淡地嗯了一声,浅浅地道:「估计再几天时间就可以让他忘记怎么用蓝雪花,到时取他性命轻松多了。」

「师傅都死光了,你还听谁命令?」泉的声音有些发颤,怕的不只是具遗忘之效的毒花,惧的更是从小被养成怪物的少女。幽香闻言不语,仅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泉怀疑她是否真心笑过……不管是和真还是他自己,在入队之前至少还体验过一段普通的童年,虽然时间不长,但足以建立一套尚算公正的价值观,谁知道幽香被灌输的都是些什么异端思想。

「和真动手的对象只有师傅,馀下还有机会回头的门生八成全走光了,你没必要继续承担清理门户的工作。」

「走光了?」幽香轻笑着:「多年未见,师兄的想法不免变得太乐观了些?」泉脸色一变,见她抚触鞭柄,尔后目光往前朝向带刺的鞭身,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发出满意的声音。他才注意到上头斑红的血跡不曾拭过,好似还有些较新的痕跡。

「你……」把他们杀光了。泉说不出口,沉重的词句哽在喉间。

「叛徒。」她以极度厌恶的语气啐道,这两个字说的并不是他,却在泉的心头掀起一阵波澜。

那是他刚开始帮晴华跑腿没多久的时候。姑娘年纪尚幼,能亲自处理的事情有限,有些需要亲力亲为的自然而然落到护法头上。本家人多,族务又杂,不太适合由着小花仙到处奔波,所以在本家长大、对环境较为熟悉的泉便主动为她分忧,几乎包办了那头所有事情。

对花仙一派是心存敬意还是畏意不得而知,私底下投以仇视眼光的却也不少。本家人自视甚高,向来只有他们纳人的份没有被纳的份,泉不知道他的出身是如何教他人得知,高调入籍南院的消息成了一桩丑闻,某些高贵的大人明目张胆地轻视他也就算了,就连一些资深的下人趁他经过时竟也有样学样地碎嘴,边摆出不屑的眼神悄声骂他「叛徒」。

究的是他丢失本家人的自尊,听来却相当刺耳,像在一併嘲笑他办事不力的卑微。既当不好本家人,亦做不成杀手,那,这他人奉上的护法之位又……

泉不想增加花仙的困扰,所以决定关紧心门,只露出一扇小窗供他看人。和真冷硬漠然的态度,他学;晴华立于百花之上的傲然,他仿;灵活运用命花的正宗心法,他从头苦练。

只求有天能成为配得上琉璃苣之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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