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锋面雨(1 / 2)
“黄Sir吗——我现在没时间寒暄,有事请你帮忙,对,很紧急,请你查查交通署CCTV,我家附近,尤其是下山的通道,找一个十岁左右的……”
“随你怎么做,出警还是贴告示都无所谓,找到立刻联系我。”
打完电话的顾沉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胖胖的棕皮肤菲佣揉着围裙:“我听见五小姐上楼。”
另一个年纪大的女佣操着潮州口音颤巍巍说:“我听见有人出门去……”
“谁出门?”
菲佣战战兢兢答:“送花的人,他送完花就走了。”
“谁?男人女人?”
“男人,不晓得。”
菲佣是新来的,并不认识顾家以外的人,顾沉锐利地看向潮州阿姨,她紧张地解释:“我,我当时在忙着收衣服啊,我看天色要下雨。”
一阵凌乱的脚步解救了她,一群穿着塑料雨衣的壮汉熙熙攘攘挤满门廊,鞋袜全是泥水的保安队长一副大限将至模样,硬着头皮出列:“大少爷,我们宅子里外都找过一遍,没见五小姐,警报器也没被动过。”
顾沉在客厅扫视一圈,一束似曾相识的玫瑰插在修长的玻璃瓶中,顾其姝最爱的品种。
他两步走过去,渐变的桃杏色花瓣层层迭迭,托着张香气扑鼻的金边卡片。
“Julietrosesforbelovedone.Yours,Robert.(朱丽叶玫瑰给挚爱,你的罗伯特。)”
菲佣犹在状况外:“我们报警吗……”
顾沉把卡片捏成一团,心中升起一丝侥幸的希望,几小时前在桌球俱乐部喝进胃里的酒,在一瞬间从全身的皮肤表面蒸发出来。
“程劲仁来过?”
门卫点头如捣蒜:“表少爷来过,没一会儿就回去了。”
“沅……五小姐呢?和他一起?”
“不,不知道……”
顾沉把纸团砸在他脚边:“不知道?那么大个人你们这么多双眼都瞎了!”
房间里静若寒蝉,只剩风声雨声雷电声频频催人心魄,每个人都恨不得变成“叁不猴”那样又聋又瞎又哑,除了菲佣,她想到政府对违规外劳的最终裁处是遣返原籍,不由低声啜泣,但立刻被潮州阿姨捂住了嘴。
顾沉指着大门,声音冷得像冰:“沿路找,找不到通通滚蛋!”
电视里丁家四子得知老豆丁蟹被判死刑,立即报复方家,把方展博和他两个妹妹拖到顶楼抛下去摔死。
突如其来的死亡让顾沅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
程劲仁一口汽水差点喷出:“不是吧?方展博就这样杀青了?”
“不会的,他们是主角,主角不会死的。”顾沅捂着眼睛哀号。
程劲仁半信半疑:“拜托,那么高的楼摔下去一定摔成稀巴烂了,又不是武侠片……”
话音未落,屏幕上出现几行字,方婷和方芳坠楼身亡,展博重伤逃去台湾。
程劲仁对编剧肃然起敬,这部剧果然有不落俗套之处,起码反派坏得很到位。
看看身旁拥着抱枕淌眼泪的小豆丁,他于心不忍,安慰道:“好啦,这是电视剧嘛,展博一定会回来复仇的,最后五蟹都跳楼死光光了……”
“那样也换不回婷婷芳芳呀!”
程劲仁敷衍地说:“已经这样了,来,吃薯片。”
“我要写信给电视台,我要电话投诉!”
引擎的巨大噪音倏地盖过雷电轰鸣,紧接着门庭处传来嘈杂声,佣人尚未来得及合上大门,雾蒙蒙的水气裹挟着一个熟悉身影出现在玄关,程劲仁把送到嘴边的薯片放下:“Nate?”
顾沉从程家庭院大门冲至屋门口,他的衣服开车来的路上本来烤干不少,片刻功夫又给暴雨淋成一只落汤鸡,黑色夹克在重力作用下向地板滴水,漆黑发丝贴在脸上,与白兰地酒同色的双瞳被怒火映得雪亮,他喘着气,目光在两人间流转最终落在顾沅犹带泪痕的脸上,几步走上来,攥起拳头挥向程大公子错愕的俊脸,将他击倒在地。
女佣尖叫一声,捂着嘴站在原地。
顾沅极度震惊之下声音都发不出,顾沉一把将呆滞的她扯到一边,对躺在地上的人寒声说:“起来。”
程劲仁很快从眩晕中清醒,他敢说现在自己的鼻梁一定歪了,堵塞在鼻腔里的血液流入食道,他满口铁锈味,只能用嘴呼吸。
他听见顾沉的声音从很遥远的方向传来:“听好,以后你再敢带沅沅出来,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顾沅在旁焦急地拽着顾沉摇头:“哥哥!是我自己要来的,Robert没——”
“你来啊!”程劲仁咬牙盯着他,胸口燃起烈火,再无需多言,跳起来猛地撞向他,巨大的惯性下两人一齐砸在茶几上,诺大台面上玻璃果盘和花瓶这下全遭了殃,翻滚几圈后错落有致地坠地,在“噼里啪啦”的剧烈破碎声中化为斑斓的狼藉。
花香果香肆意交融,程劲仁耳中嗡嗡,毫不犹豫地照着顾沉的脸砸过去,顾沉闷声挨了他两拳,趁他喘气的空档对着他肋骨猛击,他吃痛,手腕松了劲,被顾沉捉住机会翻身揪住衣领,往同样的地方毫不留情地送上几记直拳。
程劲仁比顾沉大几岁,但两人身高体重差不多,相互扭作一团,打得难分难解。
“停手啊你们!”佣人不敢上前,顾沅情急之下扑上去想把顾沉拽开,但他们打红了眼,混乱中也不知谁的手肘捣在顾沅脸上,她“啊”地叫一声被弹开,摔坐在碎玻璃渣上,感到人中一阵热,用手一擦,鲜红的鼻血冒出来。
顾沉见她受伤,忘了手下犹在挣扎还击的程劲仁,扑过来问:“沅沅,你没事吧?”
顾沅见他眉骨破了道口子,血顺着淤青的眼眶流到下巴,半边腮帮子肿起,眼泪顿时像打开水龙头,呜咽着:“你发神经啊。”
顾沉看不到自己此刻狼狈样子,抬手给她擦鼻血,哪知他手指骨节也在打斗中擦伤,鲜血顺着指缝染了满手,擦来擦去反倒把顾沅擦成一张小花猫脸,他想到她居然跟着程劲仁乱跑,抓住她肩膀一顿猛摇,还厉声教训:“出门不能吱一声啊!我当你偷偷跑掉!天多黑了还敢出门,知不知道外面坏人很多——”
他大吼时牵动了肋骨上的淤伤,疼地拧紧眉,接下来的责备也忘掉了,顾沅看程劲仁瘫在地上人事不知,想去拨电话叫人,却被他从地上拎起来向外撵:“还不走?”
顾沅的腿下刚才压着了冰凉的玻璃渣,疼得眼泪汪汪的,她觉得今天是在劫难逃了,索性破罐破摔:“我能去哪?我又没地方可去!”
顾沉被气得头昏脑胀,根本没注意她身后的伤,指着她鼻子威胁道:“你还哭,再哭一声试试?以后我不管你了,你爱死哪死哪去!”
“Robert他不是坏……”顾沅被他冰冷凶恶的表情吓到失声,他刚才一拳头就打得程劲仁趴在地上鼻血横流,她的体形和程劲仁比就是麻雀和大鹅,她不敢想象自己挨他一下还能有命在:“我会听话的,你,你不要打我……”
看着瑟瑟发抖的顾沅,他的眼神仿佛已化成无形巴掌落在她臀上:“你想得美,我这回要把你打得凳子都坐不住。”
两人都没注意背后有人喝醉了般跌跌撞撞走过来,半张面是血,看起来比顾沉也好不到哪去,他手抄汽水瓶口对着顾沉的脑袋狠狠地一挥,他就像棵被锯断的大树,直挺挺向前倒下去。
程劲仁掂了掂玻璃瓶,咧开嘴:“细佬仔,真以为,我不敢,揍你……”随后也两眼一黑在顾沅颤抖的呼救声中倒地不起。
再醒来时,微薄的曙光透进窗帘,雨后的温度清凉宜人,能听见树间麻雀啾唱,顾沉觉得周身每根骨头都在抗议,嗓子又干又痛,轻微摇头就引来脑内小铁锤的敲击,鼻端强烈的消毒水味更令他恶心反胃。
他眯了眯眼,问视野中唯一认识的那个人:“沅沅……怎么样了?”
“你好意思问?先照照镜子吧。”
“脸上缝叁针,后脑缝四针,伤口愈合以后还要种两颗牙,你真的有够丢人。”顾其昭狠踩脚下烟头,同时挥手让病房里的护士都出去。
“虽然我也看不惯那个擦鞋仔,但能不能拜托你悄悄把他打成花肥埋掉,老大,你一个人跑到他家里干架?你干脆当着姨妈的面拿马鞭抽他,到底你痴呆还是他痴呆啊?”
顾沉一只眼肿成一条细缝,用能正常睁开的那只眼瞅他,不情愿地低声咕哝:“我去给他道歉。”
“Robert昨晚就飞去美国接骨头,你最好祈祷鬼佬把他鼻子粘好,不然姨妈很可能割了你鼻子换给他。”
顾沉靠着床板,无精打采道:“我还需要去找他吗?”
顾其昭冷笑:“去啊,反正阿爸也让你去美国呆两年,冷静冷静再回来。”
他闻言震惊地抬眉,扯到刚缝完针的伤口,麻药早过了,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很精彩,如果换另一种情况,顾其昭一定会笑出来。
他嘶一声:“我不能走。”
“不由得你,”顾其昭压低声:“你报警说沅沅失踪,阿爸很不高兴,你知道他有多烦差佬问东问西的。”
“我知道。”
“还有姨妈和阿姐,两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在耳边哭叫整整一个钟头啊,长城都能哭倒两回,他只不过叫你到美国念书,没赶你去客轮刷马桶就烧高香。”他抓乱半长的头发,有些颓然:“老大,你真改下你的炮仗颈好不好,这不是第一回了,不替自己想也该为沅沅想一想。”
顾沉头痛欲裂,他本想捶脑门,可他的肩膀麻木到抬不起来:“我当时以为——沅沅知道吗?”
“求求你饶了我吧。”顾其昭瞪他:“你和她讲,我可应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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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沅?”
顾沉轻轻敲门:“开门。”
里面的人回道:“不要。”
他继续敲:“起床了?九点钟啦。”
“No!”
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备用钥匙打开门。
床上的夏凉被隆起一个小包,像一只圆圆的蚌壳藏在底下。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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