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月照旧人6(1 / 2)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 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 ”
“每个人在他生命的每一刻,都是他曾经是的和将是的一切。”
——博尔赫斯《最后的对话》
江尽月是真的没有喝醉, 表白是真的, 字字发自肺腑,可惜他得到的回绝同样真切。
洛今大概是认为他酒醉,没有多在乎些什么。
毕竟从十岁住院, 看见医院里生离死别, 听感人至深或狼心狗肺的感情故事,了解喜欢这种情绪是何物开始。
至彻头彻尾的死心放弃掉喜欢江尽月这件事情, 洛今足足花了七年整的时间。
她没喜欢过除江尽月外的人, 却早看破了喜欢的本质是偏爱。
年幼时的喜欢是糖只给我, 逐年长大后的喜欢该是对我与对她人不同。
在这方面洛今想得很开, 总不能她喜欢什么就可以得到些什么, 但梦魇没放过她, 若是没问出口,没得到江尽月不明不白的“我不知道”。
那在江尽月表白、哪怕是酒醉后乱语,洛今都定会心跳如鼓, 胡思乱想许多。
可洛今不会了, 七年里成百上千次幻想过被江尽月表白的场景, 在放弃后终于得到, 和拼死拼活高考考到北大录取分数线, 然后别人告诉你新出了个政策, 你曾经参加过的英语竞赛头奖也在北大外语系保送范围内了一样食之无味。
关键是弃之也并不算可惜了, 大局已定,多余的东西有或者没有都是一样的。
洛今睡得非常踏实,她在睡前给自己做过许多心理暗示, 假如乱想就输了。
什么“弃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1];什么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反正最后差点儿唱出调子来。
不知道是暗示起了效果,还是洛今真不在乎、放下了,总之无梦到天明。
翌日的太阳如常升起,教室里读书声浪浪,走廊里站着没完成作业的人。
周一英语早读和第一节课连堂,早读后不少人上卫生间、打水、出来溜达清醒点儿。
不光是其他班级的女同学,连路过带着教案准备上课的老师在路过二班门口时都要给个眼神。
支棱姐心狠手辣,主要是这堂早读本身是语文课,李念是突然请假的,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奈何支棱姐上场就直言,“你们念姐今天上午去领证复婚,所以我来代课。”
理由过于充分,大家拍着桌子说恭喜。
“不光早读是我的、第一节课是我的、第二节课也依然是我的。”恭喜不过三秒钟,噩耗随之而来,支棱姐开始检查作业,于是就有了外面这排补作业的选手。
高中生课业繁重,难免有早读补作业的习惯,这样的场景一星期最起码能上演四次,各个班级轮着来。
博得眼球的原因是江尽月也没写,这位以性格冷淡著称的年级第一,还是头遭站门外补作业。
支棱姐的至理名言,“没写就去门外写,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来。”
贴吧里有新开的帖子,大家猜测江尽月为什么没完成作业。
有个层主回复:[我刚刚特地去二班门口转悠,新鲜出炉的男神侧脸,大家瞧一瞧,看一看来。]
有人跟发自己的存货,最后愣是歪楼歪成了江尽月个人图楼。
洛今手托腮听现在坐在自己前面的迟辰,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说,“得亏我昨晚上夜观天象,感觉天象有异,愣是把英语写完了,否则我现在岂不是跟尽哥并排站走廊?影响我桃花啊。”
“……”乔卿久懒得给他眼神,结果迟辰作为专业话痨,非要谋求点儿认同。
他同桌和前座好兄弟路沉眠不幸都站在外面,因此他殷殷望着乔卿久和洛今,目光期待。
洛今心软性子好,不好意思让迟辰太尴尬,却大概、可能、也许知道江尽月为什么会没写作业而不好安慰。
她思量了下,宽慰道,“迟辰你往好的地方想,像江尽月那种没作业被罚站的,正在往校园不良少年靠拢,那怎么可能有桃花呢,大家都喜欢好学生呢?”
江尽月整个周末一份英语作业都没有完成,哪怕他做题速度极快,也在门外站到了第二节课快上课才堪堪补完。
他握着卷子和练习册前脚埋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女声在念自己的名字。
“今今你说的。”洛今说得非常有道理,迟辰感觉自己又被安慰道,然后他就看到了江尽月从后门进来的身影,硬生生的把‘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给更正成了,“我觉得你说的不全对。”
洛今合计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方法,你不接着就算了,怎么还反驳我,负气跟上了一句,“那你说我哪儿说错了啊。”
江尽月眼风凉凉的扫过迟辰,迟辰脊背一冷,僵硬的用手指了下洛今背后,接着转回身子。
洛今满脸问号的扭头,就看见江尽月俯视着她,抿唇问,“你是喜欢好学生?”
乔卿久反应飞快,马上开口给洛今解围,她点了下洛今还剩大半杯的水杯,“今今要不要陪我去接个水?”
虽然尴尬,但乔卿久没办法,还剩下两分钟就上课了,总不能让洛今陪着自己去卫生间吧,她本人水杯忘在了萧恕的自习室里,桌上是才开封的草莓牛奶,只能这样了。
“那我陪你去接个水。”洛今听出乔卿久话里的意思,立刻附和。
江尽月手长腿长,他单手握着练习册,手臂越过洛今的头顶,拿到那个“需要接水”的水杯,淡淡道,“马上上课了,我帮你接吧。”
水杯在上课之前被放到了洛今的桌子上,可江尽月没进门,他早完成了作业,愣是在门外站到了第二节英语课结束,都没有回教室里。
乔卿久和洛今仗着最后一排传纸条。
乔卿久:[姐妹可以吗?稳住,我们必定赢。]
洛今:[刚才老师讲第13题,你错了,选a,原因是……]
乔卿久:[行,你不光听听课了,多余的心思全在我身上了,加油继续,千万保持住这个状态。]
洛今又一次挪过来,纸条上寥寥几个笔:[你好好听课。]
她没骗自己,是真的有好好听课,不管喜欢江尽月与否的时候,洛今总能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既然本职是个高中生,那上课时就不要动其他的念头。
洛今自觉不算聪明,全靠努力,没什么太多的优点,不能连成绩都不好了,让家人失望。
江尽月得天独厚到家了,他上不上英语课,坐不坐在教室里,顶多是多写张数学卷少写张数学卷的差别。
已经稳居第一、巍然不动的人,洛今担心他什么呢?怕江尽月不能超越他自己吗?
初秋的上午的阳光毒辣,从窗口斜打入走廊里,江尽月的背靠在窗框旁边,安静的望着红木地板上游弋的光影。
看得久了,甚至能看见空气中翩跹的尘埃。
江尽月思考过许多的片段,洛今的音容笑貌、做不出题会咬唇、抱猫的宠溺小动作。
他并不是个对无关紧要事情上心的人,对于陈毅这种八卦王和妇女之友,以自己能记得每位同学的生日和女生们的生理期,抽屉里时不时背着益母草胶囊和卫生巾为骄傲的选手嗤之以鼻。
江尽月并不诧异于自己记得洛今的所有细节,就是这些细节太过清明。
清明道能精准的发现,现在和之前的不同,洛今的变化实在不算太多。
奈何今天没有先给他尝自己做的饼干、明天没有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来我家写作业,自己收拾好了书包,不需要他来帮忙了。
点点滴滴都不是大事,父母看不出两个孩子之间关系的变化,在学校里洛今和乔卿久交好,她从第二排搬到坐到最后一排,同学们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凑在一起足够让江尽月整个人陷入某种困境里。
他早早习惯了有洛今存在的生活,习惯了照顾洛今、习惯了洛今对他天下第一好。
没有什么事是应该,没有什么人该生来对谁要好。
江尽月是知道的,他什么都了解,唯一不了解的只有自己从很早开始就喜欢洛今这件事。
等他反过劲来,前后两次表白都被回绝掉了。
他思考问题时喜欢用左手的拇指去磨食指的骨节,食指在不知不觉中被磨红了一片。
洛今刚才说她喜欢好学生,江尽月拿着好学生的标尺在自己身上反复衡量,感觉的确是差了点儿意思。
毕竟他没写作业站在门外边,真正的好学生听课、按时完成作业,自习课不打游戏,他压根不沾边。
语文课调到了第二天下午上,李念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人,昨天复婚领证,捧着一箱子糖进门,没上课呢就被迟辰组织着学生们喊了几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喜糖拿来。”
她拿的多,每个人两包,为了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特地把婚礼礼盒中的烟抽掉了,多塞了几颗巧克力填的鼓鼓囊囊。
理科班十个上语文课,八个得写几笔其他科目,加之今年的十一假期周四开始放,周三是校运动会,本周只上两天课,大家更是收不住什么心,纷纷在语文课上写起了别科作业。
李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意的在前几排走了两圈,接着停在江尽月面前。
倒不是想批评谁,单纯不可思议。
这位竟然真的在做文言文标注,她忽然感觉自己对班里学生过于放纵,敲了下江尽月的桌子,顺手拿起他的语文书高声说,“差不多行了,手里别科作业回家写,耽误不了你们出去玩,江尽月都开始学语文了,你们再不努力可就晚了。”
“……”一阵窸窣作响后大家换好语文书。
洛今同样哑口无言的把垫在语文书下的数学卷收了,江尽月这两天实在反常的惊人。
但什么课学什么,又好像是情理之中的事。
总之洛今没有余力去在乎了,文理分科后差距再次被拉的明显,她光是努力让自己的成绩维持在原样,就竭尽全力了。
****
运动会上洛今忽然无声哽咽着大哭,江尽月连忙上去哄人,随着应长乐替洛今去长跑的五千米开始,洛今止住了泪水,和乔卿久拿了水去跑到中间陪跑。
江尽月的衬衫下摆洇了泪渍,因为被捏的紧而褶皱一片,他有点儿强迫症,衬衫和衣服总要熨烫,穿的板板整整。
来不及多在乎些什么了,江尽月想知道洛今为什么哭。
洛今算非常能忍耐的那种人了,难受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很少哭出来。
除了小时候摔到流血会哭,江尽月再没见洛今当众哭过,眼底会泛着水光和红,不会掉泪是真的。
他问不了本人和乔卿久,只能选择问同是男性的萧恕。
江尽月的方式干脆又直接,乔卿久喜欢吃玉米片,那他可以帮忙买一整箱玉米片。
他抢在萧恕开口解释洛今真不是因为被乔卿久抢玉米片才大哭的之前,先拿出手机支付宝二维码,“四百五,没人跟你抢乔卿久的饲养权。”
“……”萧恕垂眸转钱,评价道,“兄弟,上道,我欣赏你。”
江尽月性子冷淡,和萧恕那种后天原因包裹起来的冷淡不同,但不妨碍两个冷漠脸少年人当朋友。
不熟,可因为在乎的人是好友,所以你是我朋友。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江尽月迟疑着开腔。
“能回答的我会回答。”萧恕背着身给自己点了根烟,又把烟盒往江尽月那边送了送。
“不抽。”江尽月一口回绝,“你知道洛今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恕抿唇斜睨江尽月,指间夹着星火,面目无奈的回,“兄弟,你和她的关系可比我和她亲近上万倍,你这样问我,我是该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没其他意思。”江尽月苦笑,“只是觉得今今和你妹妹关系很好,她们女孩子之间能聊的话题多,总觉得她多数时候都没有很开心,可我找不到她不开心的理由。”
乔卿久叫萧恕哥哥叫的多,萧恕喊她妹妹却是极少的,猛地冒出句“你妹妹”,萧恕反应起来慢了半拍儿。
江尽月没追问,他明知不该从旁人身上找答案,奈何洛今在刻意疏远他,因心急而逾越了。
半根烟的时间里萧恕都没开口,他仰头吞吐着烟圈,淡声问,“无非爱而不得,索性退避三舍,你很难理解吗?”
萧恕的总结太直白,江尽月脱口而出,“谁说我不喜欢洛今了?”
“……”萧恕蹙眉,他发现江尽月的情商可能还不如迟辰高,智障都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表现出来呢,“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回去投喂我家那只玉米片了。”
“你等等。”江尽月喊住人,“烟给我一根……火也借我一下。”
家教严格、冷清矜贵如江尽月,第一次抽烟是蹲在校门外的墙角下的阴影之中。
尼古丁吸进肺里,冲得上头,人反而清醒不少。
这天开始江尽月学会了抽烟,的确能缓解部分的忧愁,烟雾弥漫开来时,他终于短暂的放弃了半分钟思考洛今为什么会大哭的原因。
回家的路上江尽月尝试着去问洛今。
洛今嘴里含着柠檬糖,随便忽悠道,“玉米片被抢了啊。”
江尽月抿唇,“你觉得我会信这理由?”
洛今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着江尽月,微笑着应,“那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啊,只是除此之外,你找得到其他理由吗?”
讲完这句洛今自嘲的笑起来,她性子软,是真的软,偏向于讨好或者是奉献性人格,被家长和好友说过许多次这样会吃亏,可性格是从小养成的,是最难改的。
洛今从未想过某日她和江尽月的对话里会是她再怼江尽月,而不是把江尽月的立场想法当成自己的,频频说“好与可以。”
江尽月以为自己是找不到的,他没想到这理由来得太快,甚至于短暂的令他崩溃。
当晚江尽月收到了条添加好友的请求。
备注:[我是阮惜。]
江尽月没有通过,隔日他再次收到同个微信号的请求。
备注换了:[江尽月,你想知道关于洛今的事情吗?]
他当时在写物理竞赛题,看到后拧着眉头,添加了阮惜好友。
阮惜:[你终于肯通过了?]
尽:[你知道关于洛今的什么事?]
阮惜:[别装蒜了,我今天来加你,就是为了骂你的。]
江尽月把笔盖合上,身体朝着椅子背后靠,面无表情的打字:[所以你知道关于洛今的什么事?]
微信顶框本该显示昵称的那个地方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屏幕那边,手机散着的幽蓝|灯光映照出阮惜扭曲的表情,她人要炸开了,江尽月忽略掉了一切,他就只在乎洛今、洛今、洛今。
很在乎是吗?
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我和我哥哥只不过拍了点儿照片而已,有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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