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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望镜的雏形,实际在泰西国也早有流传,只是泰西国将其当成戏伎表演迷惑人的幻镜,还没有用于军事、天文观察及其他实际用途上来。倒是江淮时人富贵者,有用水玉磨制放大镜以便眼盲瞎者视物的。

从放大镜到望远镜,之所以这么难,就在于两片焦距、曲率相当的镜片,磨制很难,非常的耗人、耗心。也是过了好些年,才培养出十数个熟炼的磨、镜匠工来,所幸制造的望镜军中非常实用,有大的需求,才能持续不断去改善磨、镜技术,培养更多的专业匠工。

淮东军中还是在去年下半年,才小批量的磨制单筒望镜,能视三五里外的细物,但真正能用于观察星象的望镜,要求更高、更苛刻,还是最近再造出两架来。

赵舒翰能根据看到的望镜形状,就能将其中的道理猜透——实是当世博闻识、能长于思辨的三五人之列也。

这等的人物,要是不能给新帝国效力,才叫人感到异常的可惜啊。

赵舒翰当然明白他为何不能列入崇学馆,叫宋石宪毫无机心的一说,在陈恩泽面前倒是更尴尬了,心想自己刚才那番话,卖弄的痕迹也有些明显,实不知传入林缚耳中,会叫人怎么想?

宋石宪一心钻研杂学,不谙俗务,与赵舒翰说道:“赵兄当记得《天官书》所载‘岁阴在午、星居居酉,以五月与胃、昂毕晨出,曰开明’等语吧?”

叫宋石宪岔开话,赵舒翰问道:“宋学士是要观测岁星吗?”宋石宪刚才所背诵的那一段话,实是指岁星五月时在天空上的方位,也只有赵舒翰如此博闻强记之人能迅速明白过来。

“然也,”宋石宪说道,“那赵兄还记得前朝瞿昙在《开元占经》里所记岁星之语吗?”

宋石宪所提及的前人书编之孤僻,除了赵舒翰外,世间还真是没有多少人能跟上;当然,赵舒翰能知道,跟他近十年来梳理天下典册、编写《匠典》有很大的关系,他稍作回忆,便将《开元占经》里有关岁星的句子大差不差的背出来,“《开元占经》有曰:单阏之岁,摄提格在卯,岁星在子,与须女、虚、危晨出夕入,其状甚大有光,若有小赤星附于其侧,是谓同盟……宋学士是要借助望镜来看这个赤色小盟星吗?”

岁星即后世所熟悉的木星,是肉眼在夜空之上能看到最明亮的星体,但木星不是孤星,在星空暗处,木星外围还有诸多卫星环绕——古人视力好的,也只能隐约看到一颗赤色小星,称其为木星的盟星。

虽然离观测日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宋石宪、姜岳等人,他们心里实际已经推翻日月星辰绕地经天而行的旧说,其依据就是利用这长达一米的望镜对岁星的观测。

除了前人所记载的“小赤星”,他们还清晰的看到其他四颗小星围绕岁星而动——仅这一点,就能证明他们所立之地,不是浑天星象唯一的中心,就已经直接动摇了“浑天地心”旧说……

这个结论,林缚没有叫宋石宪、姜岳他们急着公布出来。

毕竟眼下只有两架大型的观星望镜,把结论通过邸报公布出来,只会引起剧烈的争吵。儒学立为官学,为帝王家所用,始于前汉,其地位经过千余年的巩固,哪里那么容易给动摇掉?

日蚀之观察,却是一个诸多士子及普罗大众都能参与的事情;不同地点,日蚀出现会有时间偏差,这将是一些诸多士子及普罗大众都能参与实证的。

即使有些顽固者,即使亲眼目睹也不会相信,但必然也会有人相信亲眼所睹之事。

宋石宪在宴席上与赵舒翰一席话,见他差不多也独立推演出日蚀时差之事,遇到能比肩的知音,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拉他来观星台观测星象。

有弟子对照浑象星表,将望镜对准岁星方位,宋石宪示意赵舒翰先过去观看岁星。

赵舒翰一直都记得这颗前人瞿昙所记载的岁星之畔的小赤星,但他没有一双天生异禀的眼睛,多少次夜观星象,都没能看到那颗小赤星。实际这颗小赤色多少年也只是传说,正统儒学之士,绝不可能承认岁星有卫星的存在;而前人瞿昙记录这颗小赤星,也是谨慎的称其为岁星的“同盟”。

望天星河如洗,又有观星望镜之利器,赵舒翰也是迫不及待的想更清晰的看一看岁星;当在宋石宪及弟子的协助,将望镜微调能看到岁星,细眼看去,愣怔在那里,除了传说中的小赤星外,岁星之畔还清晰可见有三颗小星……

“如何?”宋石宪颇为得意赵舒翰的震憾样,他半个多月前看到岁星之畔有四颗小伴星,心间也是波澜翻涌。

见赵舒翰不言,陈恩泽走到前面,只见他脸颊上满目晶莹之泪水,轻呼道:“赵师……”

“朝闻道,夕死可矣,”赵舒翰转脸看向陈恩泽,放下一切世俗名利,说道,“当请恩泽向故人捎一句话,赵舒翰此生唯愿守这观星台!”

第34章 开馆设学

五天后有海船西返,陈恩泽将赵舒翰的请求写成函,使船递往江宁。

“这个榆木疙瘩,终是低头了……”宋佳坐在侧案,拆开陈恩泽的信函,看信函里所写赵舒翰之事,嫣笑着递给林缚。

林缚接过信函,细看过,沉默良久,化作一声轻叹,拿着炭笔,直接在信函之后作批复,边写边与宋佳说道:“舒翰其人,天纵之资,我不及也;他与张玉伯所固执坚守的,倒非帝统,而是律制与秩序,故而反对我篡位谋权。张玉伯临行前还劝我做一权臣,置元越为傀儡,也无碍后世英名;虽说话很荒唐,但与刘庭州不同。这也是我将他们踢到济州的原因,我要他们明白,新帝国在我手里,只会变得更繁荣昌盛,不会混入无律制的混乱与血腥杀戮之中……舒翰一心想施展抱负,放不下功名心,却不知道他欲为新学之宗师,他出阁任相更能叫他名载千古。如今他看来是想通了,那叫他在济州守十年的观星台再说!”

“十年啊,你真是狠心呢。”宋佳抬头,明眸定睛看着林缚,笑他对赵舒翰还是不留情面。

“十年长吗?”林缚问道,又笑了一笑,“日蚀时差,以及观星望镜用于天象之观测,仅仅只能动摇浑天地心之旧说;非要舒翰这等广学博识又敏于思虑的大才,长时间的对天象进行观测、思虑,才有可能确立新学说!十年的时间,也仅仅够打了一下基础,还要后人前赴后继的进行完善——我对他们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不要囿于旧学,思辨固然重要,但不是立学唯一之根本;新旧学说,是精华还是糟粕,都应该尽可能的用实验及实测证之……”

林缚当然知道九大行星绕日而行的天文学结论,但他也只是知其所然,不知其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学说,都是没有根基的、是沙上之塔。

要确立新学,林缚知道靠他是不行的,只能依靠姜岳、宋石宪、赵舒翰这等当世才智高绝的人物,他只能在恰当的时机里,为他们拔开前面的迷雾,叫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不走歪路。

林缚停笔又思稍许,说道:“济州设有琉璃窑,但无磨镜匠师,叫工坊监调两名高级磨镜匠师及一些学徒去济州给舒翰使用。观星望镜才是初制,十分粗陋,舒翰下了决心守观星台,观星望镜的技术应能在他的手里有长足的发展。而姜岳、宋石宪杂务甚多,不一定能专心此事。此外,还要舒翰在济州设学,欲有子弟投其门下,应尽心传授新学,也应叫思泽给予一切之方便……”

林缚眼下虽在江宁等地广设公学及更高等级的新学堂,但基本上还属于新学的普及教育。真正有研究性的、发展新学的工作,目前则主要由崇学馆大学士、学士这个群体在做。

相比较五千万的人口,数以百万的识字人数,仅三四十人做新学的研究工作,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虽说匠工的群体很庞大,但除了三五十人格外出类拔粹外,绝大多数匠工文化水平都不高。他们中更多的人,仅仅是局限于传统匠术的传承上,还达不到在传统匠术基础上发展新学的超高要求。

在传统匠术基础上,进行总结,进行研究工作,进行发展出百花齐发的新学,目前还只能依赖于士子阶层里开明、能够接受新事物、不囿于传统的知识分子。

故而崇学馆学士除了是一项极高的荣誉之外,还有一项开馆设学的特权。

林缚从内府专门拔出银款,支持崇学馆学士开馆设学、招募弟子,一起从事新学、匠术方面的研究工作;并特许崇学馆学士举荐门下子弟出补官吏。

明面上说崇学馆学士只是荣誉头衔,但有权举荐门下子弟出补官吏,这个特权就大得恐怖。虽说补吏的决定权还在枢密院选吏司,但得崇学馆学士举荐,就获得做官的资格,实际上就等同于科考的举子登科。

公府治政的当下,正式拥有举荐权的,仅有参知政事及参知军事等高级文武将臣。虽说这只是一个临时的措施,但出官为吏对世人的吸引力,是显而异见的。

孙打炉这等出身卑微的崇学馆学士,受到当世读书阶层普遍的轻视,但姜岳、宋石宪二人本身就是科举出身,无论是新学、旧学,学问都是当世罕有人能及,投到他二人问下学习新学,非但不能算丢人的事情,还是极为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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