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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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秀白楼的一间小阁子里,有两人站在窗前,冷眼看着街上的一切,待押解囚犯的队伍渐行渐远,才转身将窗户关上。

这酒阁子里烧着脚炉取暖,用上好的木炭,撒上檀香沫,馨香溢室。

喝酒的两人都穿着一领青衣袍子,一人白面无须,一人脸膛黝黑,长须及颈。

热闹看过去,颔下无须的男子执壶给另一人倒酒,说道:“如今淮东在麟州集结的四万精锐,又邀董原与陶春率兵过去,欲在麟州与寿张之间,跟燕胡一决雄雌,岳相以为如何?”

“皇上是什么心思?”另一人问道。

“青州事败,梁国公又给围在东平,什么前仇旧怨都谈不上,河淮惊变就足以叫人将心提到嗓子眼。那会儿大家都担忧陈韩三不稳,这事也不能怪到岳相你头上,皇上心里也是有数的;陈韩三这颗钉子超乎想象的顺利拔掉,不解东平之围,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呀?”无须男子说道。

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受柳叶飞降敌事受诛连而辞相的岳冷秋跟支度使兼盐铁使张晏。陈韩三这档子事出来之后,岳冷秋起复归朝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

永兴帝不便将岳冷秋召入宫中问策,怕给其他大臣诘问,便要张晏与岳冷秋相见,询问国事。

岳冷秋也不晓得新帝是真的对他信任有加、重视有加,还是意在安抚,但听张晏这么说,便晓得皇上的心思并不想真的去解东平之围,想必是记恨拥立之事,更是不愿意梁家还能在鲁国公梁习之下抱成一团。

比起梁家在鲁国公梁成之下抱成一团,让梁成冲、梁成翼两兄弟分开来领兵,对江宁的威胁也要小得多。

想是这么想,但皇上要是将这个念头暴露出来,就是失德,就是对臣下寡恩,对朝野、对天下,也根以无法交待。而就岳冷秋了解的情况,陈西言等人都是支持去解东平之围,这使得皇上更无法表态他的立场,怨只怨,陈西言等人不会揣摩上意,偏要张晏跑过来问策。

岳冷秋稍稍沉吟,跟张晏说道:“张大人去找陈相,就问他诸军会于麟州,该以何人为首,总不能乱糟糟一团,各打各的……”

张晏说道:“我也是此意,这淮东的声望如今快要撑破天了;徐州之捷,朝堂之上就有议论要给林淮东加郡公、国公,这要是再获大捷,还要封什么好?林淮东年纪轻轻,总不会愿意进朝为相操劳的,那就没有什么好赏的了。自古以来,功高震主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说陈相怎么就一时糊涂呢?再说,徐州胜得侥幸,可一不可再。就我的意思,还是照着之前的安排行事合适:鲁国公自行突围,长淮军应趁着这有利的时机退下来,保存实力,而不是冒失会战,将那么点家底都赌上去。”

岳冷秋心里轻轻一叹,他晓得自己刚才那番话是白说了,张晏也是精怪似的人物,领兵打仗不行,文斗却是极精的,淮东势头如此之猛,张晏要是看不见那简直就瞎了眼;怕是陈西言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徐州大捷,人心振奋,朝廷这边要是要谁说不打,多半背上畏敌怯战、见死不救的卖名——皇上不想背这个,陈西言自然也不想背这个,只怕是董原也不想背这个,但真正打下去,无论是胜是负,结局都不是皇上或陈西言等人希望看到,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有个人能站出来背黑锅。

岳冷秋黑锅已经背得太多,这个黑锅他现在也没有资格背,那能让谁来背?

只要陶春率长淮军从大梁退下来,就场战就没法继续打下去,畏敌怯战的罪名要陶春来背。但是陶春未必肯背,陶春一介武将,求军功名利,谁愿意没事给打上畏敌怯战的印迹?

再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即使朝廷下旨,令长淮军撤下来,陶春仍可能受林缚的诱惑、鼓动,合兵去打寿张的虏兵——所以需要岳冷秋来做这个说客。

“为人臣者,为君上解忧排难,陶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皇上不会为他一时怯战而责罚他的;此外,奢家在西线也有蠢蠢欲动之迹,皇上的意思,是想有个能放心的大臣去西线看着,不能让所有事情都让淮东扛着。”张晏见岳冷秋陷入沉默,便晓得他窥破自己的来意,便索性将话点透:皇上不想梁习舒服的逃出东平,更不想淮东再建功绩、功高震主。

岳冷秋心里微微一叹,心想林缚集兵于麟州,未必真有把握将集帮于寿张的敌兵赶走,但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徐州一役,怎么看都是淮东军九死一生,偏偏能用奇计获胜。眼下的情况,他短时间里没有再度出相的可能,但外放为疆臣,总要比赋闲在宅子里好,点头说道:“为君上解忧,乃岳某本份,城里雪下得这么大,想必城外的雪景更值得一看,我就出城走一趟!”

“有劳岳相了。”张晏说道。

这边说完话,张晏与岳冷秋分别带着扈从离开秀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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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雪里,数十骑簇拥着一辆平实无华的马车出江宁渡江北上,从东阳经濠州,渡淮河北上涡阳……

岳冷秋虽说辞相,但他的行踪,无时不牵动着诸多人的心思,林续文也是很快就知道岳冷秋离开江宁北上。赶着张玉伯回京述职,在林续文府上赴宴,得知岳冷秋离京北上的消息,恨得将酒杯摔掉:“大好河山,大好河山,有机会夺还而不取,竟然要拱手让给胡虏,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普通官员不论在职或致仕,离京要告诸有司;岳冷秋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离京?没有皇上的默许,岳冷秋私自离京,必然会搅起滔天大浪——一切都悄无声息,说明岳冷秋的离开是皇上默许的。

朝廷要想打,一道圣旨勒令董原、陶春、梁成冲诸部受淮东节制即可,在麟州能凑出十四万大军来,何需要岳冷秋这个赋闲在家的旧相离京办事?

这几天来,几道圣旨都是奖励北部诸军的功绩,但迟迟不肯授权林缚全权主持北线战事,这会儿岳冷秋又神秘离京——张玉伯不是糊涂人,林续文以及在场的黄锦年都不是糊涂人,都能猜到:皇上不想再打下去,但又好面子,不想他亲自下旨将北线诸军召还,要岳冷秋北上,说服董原或陶春当这个替罪羊。

张玉伯真是怒火填胸,林续文与黄锦年对望一眼,附和张玉伯说了些话,但心里倒真没有多少气愤——林缚的心思,其实也不想打,淮东才懒得理会梁习的死活。

第46章 缓兵之计

十一月中旬,富阳也是连续数日大雪,今年冬天,浙东地区也遭遇极为罕见的大寒天气。

富阳百姓对这样的极寒天气是措手不及,缺衣少食,城池内外,每天都有几十上百号人冻伤、冻死。

东闽地处南纬,北面又有高崇险峻的闽浙丘陵挡住北方的寒流,冬季向来温润,绝大多数人常常是一生都没有机会看到雪。去年两浙冬天温润,跟东闽相差不多,但到今年,入浙征战的八闽战卒,首先要经受的是寒冬的考验。

在会稽战事之后,奢文庄亲自潜来浙东,进行军事部署调整,奢飞虎给捋夺兵权,奢飞虎返回浙西之后,田常就留在富阳,主持军政。

淮东军攻嵊州时,田氏负隅顽抗,最终给破城,除守城战死外,田氏宗族给押往江宁受审,在刑场给枭首者有六十七口——除了随田常从军的田氏子弟外,田氏宗族便算是给连根拔起了。

谈不上什么仇恨,即使咬牙切齿也没有用,下手灭人家、亡人族,田常也未曾手软过,只是眼下除了一条道跟奢家走到黑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至少在东线,眼下已经不能奢望能展开反攻;相反的,受徐州战事的影响,孟义山在杭州变得蠢蠢欲动。

进入十一月中旬以来,孟义山就不断增加午潮山营寨的兵力,还抽调民夫,在午潮山西麓的上燕坞增筑营垒,有意从西北方向,增加对富阳外围的军事压力。

董原北上淮西,将浙北军的兵马都留给孟义山,与原宁海军、海虞军及白淖军统统编入御前杭湖军,总兵力多达六万余众。而田常在富阳等地也就仅有不到四万兵马,还要兼顾临水、独松关等地的守御跟军事牵制重任。

甚至还要考虑淮东在萧山、会稽、山阴诸县的兵马,跟富阳也只有山水之隔,田常肩上已经承受极重的压力,但是他眼下最极紧的,还是要筹出一万套寒衣出来,但是谈何容易。

今年冬天的酷寒,田常印象里也没有遇到过,饥民冻毙寻常见,但将卒缺少衣物御寒,已有许多的人冻坏手脚,严重影响到战力。

比起天气的寒冷,最令人心寒的,无过是徐州战事的结果是那样的叫人难以置信,是那样的叫人震惊。

阴霾的天空像倒扣在富阳城头,雪花飘下来,田常衣不解甲,手按着腰刀在城头巡视,丝毫不畏酷寒,看着城内外银装素裹,人行如蚁,心里感慨万千。

“这鬼天气,富阳怕是有三五十年没这么冷过!”方振鹤手拢在袖子里,抱怨着鬼天气,说道,“便是富阳的溪河结冰都近一尺来厚,说来真难叫人相信,徐州的天气要比富阳冷得多,河冰怎么突然就会破开,将徐州兵都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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