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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四万石米粮,一年就是四十八万石——

陈芝虎是杀人疯魔,但是有人投南面的陶春,甚至有人走到绝路没了羞耻,要去跟徐州的陈韩三勾搭,都没有给理会——为何?谁手里都没有这么多的米粮,就算有,谁也不会用这些米粮去养叫这些化子军。

流民军貌似有十万兵马,但陈芝虎在西边只有一万精锐、一万杂兵当头封住,他们就完全通不过去!

一年四十八万石米粮,多了不好说,养两三万精锐是绰绰有余——马兰头看不到林缚的眼光深远在哪里,给张苟反驳得无话可说。

给张苟拿话堵住,马兰头沮丧的坐下来,说道:“你们当不会一点条件都没有,你说吧!”

“首先,你们不能威胁或试图进入泗水东岸以及泗阳柳篱边的范围之内,不能在泗水西岸及泗阳的北面筑防垒。要在泗阳柳篱边的外围空出十里方圆的无人区来,每十天,泗阳方面会将米粮集中送入该区域由红袄军接收……”张苟说道。

听着条件很苛刻,马兰头知道他们实际上没有选择。

两年前的沭水大营、沂水大营,都淮东军摧枯拉朽似的轻易攻下。如今他在宿豫南边布下不少兵马形成防线,实际脆弱得跟纸糊似的脆弱。

筑不筑垒,意义不大。

“你继续说……”马兰头说道。

“如今这边军头、渠帅好几十个,兵马十余万——我们愿意看到你们以红袄军为核心保留三四万精兵,做到政令、军令如一,纪律严明。也唯有此,才能将这边的形势稳定下来,才有恢复民生的可能。我们绝不想看到乱哄哄一团、杂乱无章,民生继续凋弊、残破下去!”张苟说道,“如今三城都在红袄军的控制之中,更多的人无非只求能活下来——我们也只会将米粮交给红袄军——想来做到这点,不会太困难!”

流民军的臃肿跟杂乱所带来的致命缺陷,马兰头是深有体味的。

便如淮阳之围,刘妙贞率两万精兵突围出去不难,甚至在过去半年时间里,跟陈芝虎部交锋数度,并没有吃什么亏,但想十万兵马一起突围出去,就极其困难——

故而马兰头先前不介意淮东将其他渠帅的部众都招揽过去,内心里何尝不是想摆脱这些负担?

至于其他流民军渠帅,眼下也更多的是想保住自己及家小的性命,削他们兵权的压力不会太大——更何况将来由他们掌握着淮东秘密输送的米粮。

兵力削减到三万人,战斗力非但不会减弱,兵卒与家属也都可以住进城内,南面不设防垒,更不成问题。

这样的条件,对红袄军有百利而无一害。

恰恰是如此,马兰头越发怀疑张苟是在消遣他或者背后藏着他一时猜不透的阴谋!

第32章 水煮田鸡

“流民是双刃剑,一刃割别人,一刃割自己。安置好了,是生产力,是战斗力;安置不好,就是流祸,就是动荡的根子,”站在山阳城的北城门楼子上,林缚望着远处的淮水,流水在酷寒季节里冷得发白,“淮东本就有十数万流户,鹤城以及捍海堤沿线的荒地,都用起来,也只能安置这么多人,还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来消化,要安置更多的流户,除了米粮、盐铁、牲口畜力外,还要土地才行!”

宋佳看着林缚的侧脸,冷峻有如暴露在清寒空气里的岩石,棱角分明,他的眼神正凝望着淮河对岸、笼罩在淡淡雾霭里的淮泗大地。

即使是汴水、泗水之间的睢宁、宿豫二县,名义上都归徐州所辖——在淮泗战事后,给林缚来了个鸩占鹊雀,硬是将孙壮塞到这二县。无论是刘庭州还是岳冷秋,显然是不敢让怀有异心的孙壮率部驻到淮河南岸的,也只能让陈韩三忍气吞声吃下这个亏——汴水以西,林缚更是鞭长莫及。

刘庭州指责的一点都没有错,林缚就是要纵寇东窜——要不是孙壮故意放开口子,四五十万流民怎么有可能渡汴水东来?

不放四五十万饥民渡汴水东来,林缚如何去染指他们?

但是要如何去染指,更是一桩头疼的事情。

刘妙贞、马兰头等人所领导的红袄军,是这股流民的核心,因刘安儿之死,淮东脱不开关系,刘妙贞、马兰头身为嫡系至亲,显然不会轻易接受淮东的招抚。

要么剿灭干净,要么逼降,要么逐走——剿灭干净或逼降都非易事,最初秦承祖、曹子昂、林梦得等人都主张放流民东进、将刘妙贞、马兰头等人逐走。

只要将刘妙贞所部逐走,剩下三四十万饥民,招抚起来就不费吹灰之力。

严峻的问题是,淮东也没有足够的土地去安置如此庞大的饥民。

将刘妙贞等人逐走,虽说招抚变得容易,但将他们都安置在淮河以北的睢宁、宿豫、淮阳等地,不仅淮东,北面的徐州陈韩三、西面的河南陈芝南,甚至西南的濠泗陶春,都能够伸手过来染指,情势将变得异常的复杂。

就辖区而言,淮阳属濠州府,睢宁、宿豫属徐州府——陶春或陶春背后的岳冷秋以及陈韩三,都不可能看着淮东通过招抚饥民,将这三地彻彻底底的纳入淮东辖地的。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我做不成的,你也别想成”——这才是世人最普遍、最真实的心态。所以,将刘妙贞所部从淮泗逐走,并不能使淮泗情势好转,也不能让淮东有效的控制淮泗形势。

“我幼时读过一本杂书,书里讲了一个水煮田鸡的故事,我来说给你们听,”林缚负手身后,身边就曹子昂、梁文展、宋佳等人,说道,“将一只田鸡丢到一锅烧得滚烫的沸水里,田鸡很可能会奋力跳出来;要是一锅冷水,先不要急着烧沸,将田鸡丢进去,田鸡多半不会挣扎,反而会悠哉游哉将此当成家。这时候你再慢慢在锅下添柴加火,等田鸡感觉水烫之时,身子已经给煮熟了——这个故事太复杂了,换句话说,心急吃不了田鸡肉,说的都是同一个道理!”

宋佳看了林缚一眼,心想他哪里编来这个鬼故事?曹子昂等人却是哈哈大笑。

梁文展附和道:“大人妙计,以淮泗为锅,冷水小火慢炖红袄女的田鸡肉!”

林缚笑了笑,又说道:“李卫在睢宁、宿豫两县招流垦荒,勤勤勉勉,在乡野声望极高,他对淮泗地区熟悉,招流抚难时又从县民里选拔了一批能干的吏员——刘妙贞要稳定好淮泗的形势,凭他们自身的力量是很难做到这点的。泗阳要派人插手协助,也必须派人插手,我看李卫总揽其事,就很合适。”

张苟、李卫两人还没有从宿豫回来,昨天派人回来送信说要去淮阳见刘妙贞。

能谈成什么样,还没有最终的结果。不过先期进入宿豫、睢宁两县的红袄军开始有所收敛,暂时停止派人出城强征粮草,也是表达要谈的诚意。

不要说淮东所提的条件不苛刻,即便再苛刻十倍,面对每月四万石米粮的诱惑,走投无路的流民军能有什么选择?

“不容易啊,”曹子昂微微一叹,说道,“一是睢宁、宿豫两县提供耕作的土地来有限;二是睢宁、宿豫两县返乡安置的当地县民也多达四万多口。大量饥民的涌入,与地方上争地、争田的矛盾,今后将会异常的突出……特别是流民军在这方面最是短缺,既无经验,也无人手。即使大多数渠帅、流军将领,愿意放弃兵权,释兵归农,但桀傲不逊的性子很难驯服,对地方治安会造成极大的隐患,想缓解矛盾更难!”

“再难的事情,也要努力去做,”林缚说道,“有些条件要跟刘妙贞、马兰头等流帅谈。他们可以保留三到四万的独立精锐战力,占据淮阳、宿豫、睢宁三城也可以,但是在招抚流民、恢复生产以及维持地方秩序上,要尽可能多的从地方上招揽人手,也必须接受泗阳派人监督。每月四万石米粮,可以让他们保留四分之一养军;其他的,最好是能通过各乡的土围子发放救济。不要让饥民都聚集在城里,要分散到乡野下去……安置流户,要尽可能多造围拢屋、多造土围子!”

多造围拢屋、多造土围子,是为将来限制东虏骑兵向淮泗地区渗透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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