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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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心里叹息:自高宗时起,江东田赋的确是不再增加一分一厘,不过那是朝廷与江东地方之间的事情,最底层的农户却没有受益。

虽说正赋一直没有增加,但地方上的苛捐杂税层出不穷,林缚在崇州一次免除就有二十七项之多;实际上,大多数农户,特别是租种粮田过活的佃农,都生活在破产的边缘。

这里的道理,养尊处优的宁王也许不懂,但在座的其他人不可能不懂。

“淮东两府十一县,若是许我来治理,我只取半数钱赋就足以养淮东之军,还有半数可缴郡司,再养一支精锐……”林缚说道。

宁王眉头微蹙,脸上不悦,说道:“如何理政,郡司自有处理,本王也是门外汉,但你在淮东做的那些事,状纸都堆满我房里的案头了。比起加征,你的那些事更危险,你要知道收敛!你还有什么想法,可与王宣抚、王府尹交流去!”

顾悟尘递过眼神来,要他跟宁王谢罪;林缚心里对宁王满是不屑,还是按捺住请罪:“下官猛浪了,但也是一心为朝廷着想,不想民心再生离背!”心里要没有触动地方势力与中上阶层利益的决心跟手段,永远都不要想在江东开创什么新局面来,加征摊入田亩,只是将这些破船的口子捅得更大些罢了!

“林制置使也是一心为民,偶尔猛浪些也情有可缘……”宁王年纪不比林缚大多少,却是一付老气横秋的语气宽囿他的冲撞。

接下来议助饷捐的摊分事,也就是所谓的分赃,基本上按照“地方加征、地方使用、宽裕补不足”的原则进行。

林缚听着心里更是冰冷,所谓的“宽裕补不足”,也仅仅是从丹阳、淮安、海陵、维扬、庐州等府县拿一部分出来,补足江宁守备军的粮饷缺额。

一旦迁都,江宁守备军就将是新都禁军,优先级自然是排在第一位了。这次要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助饷捐流往江宁守备军。江宁守备军马步兵要一次扩编到四万人,水营也将扩编到一万两千人。

浙北制置使司,差不多是自筹自用。平、嘉、杭、湖四府是东南诸郡的精华之所,田籍总数就超过三千万亩,一次加征就能得五十四万两银。不过浙北制置使司是抵抗浙闽叛军的主要方向,计划要编六万的精锐战力,这次多得这些银子,算是勉强够用。

岳冷秋这次倒没有为长淮军贪多少,长淮军编制将维持在三万人左右。徽南军司要抵挡来自奢家在浙西的压力,所部兵马要增至三万人,徽南两府加征,差不多也只是能满足自用。

东阳府加征半数缴入郡司,半数自用。淮东也是如此,计加征二十六万两助饷银,半数缴入郡司,半数拨给淮东军司以补军资缺额。

问题最大的恰恰是徐州。

这次徐州一州七县加征额为十六万两银,悉数拨给徐州军司支用。战火平息都不足一年的徐州,需要外部接济还来不及,从哪里能抽出这么血来?但对陈韩三来说,只要有加征的正当名义,他又怎会手软?

林缚也不知道张玉伯夹在当中,该何去何从,他也不可能从淮东军司拨十六万两银送给陈韩三用!

第61章 党同伐异

“漕粮改折漕银以来,诸项漕捐,本应废止,但各府县都照征不误。为今之计,当使诸府县将漕捐诸项缴为公用,而不应再向田亩摊征饷银……”

顾府后园,张玉伯慷慨陈辞,说到激动处,拍着桌子,振得桌案上的碗碟横斜。

“玉伯性子就是急躁,还以为你去徐州,能磨练一二,没想到变本加厉了,”林庭立慢悠悠的说道,“宁王要是能听见你的这番话,也不会当众将你轰出议事厅去。你跟我们说的这番话,我们能理解你,又有何益?”

顾悟尘抬手压了压,要张玉伯稍安勿躁,说道:“此番加征,虽说是摊入田亩,但主要还是奉行‘自筹自用’的原则,府县有节余,自然不会强摊下去!府县没有节余,摊入田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徐州的情况,郡司或许应有考虑,你可以找岳冷秋、王添商议,不应该哗闹公堂,更不应当面顶撞宁王……”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宁王府卫营一扩再扩,又新设了内府司,今日地位与储君没有多大的差别。我们做臣子的,总要维护宁王的威信才是。”

林缚坐着不吭声,顾悟尘这话倒有一半是说给他听的。

“宁王的威信,做臣子的自然是要维护的,”张玉伯长叹一口气,说道,“然横征暴敛之祸不可不察,宁王若想恢复大越朝中兴之治,向小户贫民加征,非长久之计,究其根本,可学崇州之政:清丈田亩,国用自足!”

“崇州之政,好是好的,但放在崇州能行,放在别处却不能行,”顾悟尘缓缓说道,“治国与烹小鲜,急躁不得……”

林缚闷头喝茶,他回崇州,还能自成一统,大不了不去过问外面的水深火热。

张玉伯奉行忠君之道,又怜民生艰苦,才最是艰难。

这次“加征分饷”,大体按照“地方上自筹、地方上自用”的原则进行。说到底,宁王府与郡司都没有将摊派银款及时征缴上来的自信跟底气,所以搞了“自筹自用”的名义,将催缴权直接下放给诸军司;要有什么不良隐患,诸军司出兵镇压也快。

实际上,将导致一个严重的后果,却是生长在王侯之家的宁王与许多人都预料不到的:军司在地方上的权势,将有可能借此得到进一步的扩张。

林缚心里暗暗思量:淮东两府十一县,淮安府的银子更好筹一些,那就让淮安府的银子缴给郡司,除崇州外,海陵府其他县要能生出些事情来,他正好有借口去干涉。

至于他在崇州所行的整治公田、丈量田亩、减租减赋诸政,顾悟尘谓之急躁,林庭立也不赞同的(毕竟林家就是东阳府的大田主,减租减赋先是要直接减到自家头上),林缚是早就知道的,也没有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争执什么。

林缚岔开话题,提及让柳西林归随张玉伯去徐州的事情。

此番围剿刘妙贞部,徐州有出兵的任务;柳西林去徐州,除了能帮到张玉伯对抗陈韩三之外,还能有带兵打仗的机会。

顾悟尘也希望东阳一系能出现更多能征善战的将领出来,让柳西林去徐州,要比留在江宁好。

顾悟尘考虑片刻,便同意这样的安排。

这会儿,老夫人派人来催。薰娘有孕在身,今晚不打算留在府里过夜,就不宜熬夜太深,要林缚赶紧接董娘回去。

林缚心情也是不畅,他对这次的江宁议事已经不抱什么期待,就想在江宁将钱庄筹银的事情做好。岳母催促,他便告辞先走。

林缚骑着马,君薰坐在马车里,数十骑侍簇拥左右。

天气炎热,帘子改为纱帘,君薰将窗帘子揭开,与林缚说话:“崇州行新政之后,仓廪充盈,短短两三年间,做了这么多事情,民生也无丝毫的不便,我爹怎么就不赞同?”

“你又躲起来偷听?”林缚笑问道。

“哪里有偷听,你们说话的声音太闹,我想不听见都不行。”君薰娇憨的狡辩道,仍看着林缚的脸,期待他解释心里的疑惑。

“岳父大人也有他的考虑,崇州之政,在崇州能行,在其他府县却不易行,事实却是如此,”林缚微微一叹,说道,“远的不说,江东郡司及府县诸多官宦,哪家不是良田万千亩?这些多田地,自然都是雇人耕作,减租,是减他们自家的钱袋子。此外,官宦胥吏,贪鄙成风,要是减赋,又加上整顿吏治,可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你说不易行,只是‘不易’而已,又不是不能行,”顾君薰又问道,“我爹的口气,却是绝不能行,这又是为什么?”

“能耐再高,做事也要人手去做,”林缚将手伸入车窗,抓起薰娘搭成车窗上的小手,说道,“下面的官宦胥吏根子都烂掉了,就算有再高明的手段,就算有再远大的政治抱负,还是什么事都做不成。要行新政,真是不容易得很。不过啊,朝廷根子都快烂透了,不行新政,想要中兴则是万万不能。岳父大人觉得太难,所以认为不能做,但在我看来,正因为太难,才必须要做!”

顾君薰心里有些难过,虽说夫君现在还不会跟父亲争执什么,但在某些事情上,无异会越走越远;她却不能改变什么。

林缚看到薰娘眼睛里的心思,笑道:“岳父处在江宁的湍流之中,需步步为营、处处小心,他有他的考虑,不能激进,不能急躁,是对的;不过淮东那一亩三分地,我还是能做些主的,做个榜样出来,给天下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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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集云居,小蛮先过来给薰娘请安;临走时,给林缚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苏湄还在她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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