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拥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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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玹躺在拔步床上头,翻来覆去半晌,总觉得额角突突直跳,索性坐起了身,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公务机,一则则传起讯息。

李判:佑梨?你睡了吗?

李判: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你的目标是不是有点奇怪?

李判:虽然我生前没谈过恋爱,但也看了不少话本,那傢伙不是在图谋不轨吗?

怕阎锡载隔天又说他是杞人忧天,李玹没在群组里发讯息,而是用个人聊天室阐述其中怪异。连着发出三条后等了会,见辛佑梨迟迟没有已读,想来大概是睡下了,于是怀着满腹操心又追加了句。

李判:佑梨啊,如果他要对你动手动脚一定要拒绝,知道吗?就算找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也一样。

熟练地送出讯息,李玹看看自己传出的字句,不由失笑──他还真是把自己当成辛佑梨的长辈了,话里行间都是对小孩被坏人诱拐的担忧。

佑梨是大人了,应该没那么傻吧。冷静后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作,既然已经叮嘱完毕,也是时候歇下,好迎接明日的工作。李玹放下公务机,手在空中一挥,照亮整室的熠熠烛光瞬息即灭,他倒回床铺上头,扯过被子一板一眼盖好,放心地闭上了眼。

「嗡嗡──」

公务机震动声自床边小几传来,柳道镇端详着从刚才起就一脸迷惘的阴间使者:「佑梨,是电话吗?」

「不是,那应该是讯息提示。」辛佑梨下意识回答,因为男人搭在侧腰的手而有些痒:「道镇,手可以往上一点吗?我会痒……」

依照他的要求调整了手臂位置,柳道镇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张脸:「这样?」

「嗯,这样刚好。」出于个人习惯,辛佑梨睡觉时总像婴儿般蜷着身体,即使现在与男人同床共枕也一样,本就较柳道镇矮上一头的个子越发娇小,看上去像是被男人圈在怀里似的,景象说不出地曖昧,可他对此一无所觉,只是期盼地望向对方:「道镇要睡了吗?」

虽然在柳道镇提出愿望时疑惑了一会,但只是抱着睡觉就能实现宿愿,这种简单轻松的方法实在没什么好拒绝的。再说他很久没能睡床了,又想多闻闻柳道镇的气息,无论从哪方面看,让男人抱着睡一觉都只赚不赔。

这样子做,是不是明天再看生死簿,那道黑雾就会完全消失了?也许道镇从小到大就是缺个能抱着睡的娃娃,才会滚雪球般累积到这种程度。越是深思越觉得事情正是如此,辛佑梨的内心豁然开朗。

等拘魂完毕,他不但能回地府的家睡个好觉,还能和成为鬼差的柳道镇一起渡过长久时光。美好愿景让辛佑梨的鹿眼亮晶晶的,彷彿被置入了无数珍珠般,闪烁着温润光泽。

「再等会。」

柳道镇是继上回后睽违多日再度和他亲暱接触,不觉有些贪恋手上触感,嘴里缓缓道:「不回覆讯息没关係吗?」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放手让辛佑梨下床去拿公务机,也不怎么乐意让现在只看着他的青年分神旁顾,但感觉再不找些话说,辛佑梨就要这么安心地睡过去了,那样他会错失许多收藏阴间使者眸中星光的时刻。

「嗯?没关係。」时间已近凌晨,辛佑梨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角染上一点泪意:「是急事的话会打电话来的……」

句末带着轻微鼻音,显然是睏意上涌。柳道镇顿了顿,终究还是不想看他隔天萎靡整日,扶在青年后腰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睡觉?你睏了。」

「嗯……」实际上完全是靠意志力才未陷入昏迷,辛佑梨眨眨那对鹿眼,懵懂地朝一脸清醒的男人发问:「道镇不睡吗?」

说起来,柳道镇想抱着他睡是因为那股自己闻不到的花香吧?现在两人贴得这么近,几乎能够感觉到温热鼻息打在自己脸上,那助眠效果应该更卓越才对,怎么柳道镇看上去和已经睡了一晚一样,神采奕奕的?

「晚点就睡。」柳道镇在他腰背轻拍的手转为抚摩,为了不让青年感到冒犯而时时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范围也十分精确地只囿限于辛佑梨不会喊痒的区域:「佑梨先睡吧。」

被当成婴儿般温柔摩挲后腰,辛佑梨眼皮不自觉越发沉重,可又想亲眼确认柳道镇是不是如他所言,光靠味道就能沉沉睡去,于是努力睁圆了眼:「不行,一起睡吧。」

没料到他会坚持,柳道镇手上动作一顿,低声道:「不是睏吗?不用等我。」

男人也不是毫无睡意,只是他原本就需要点时间酝酿,又因今天格外清晰的香气和环抱青年的充实感有些亢奋,才会迟迟进入不了睡眠状态。

固执的阴间使者摇头,眼梢细碎的水珠滑落在枕头上:「我想等你。」

本就急促的心跳在话音落下时加快了拍子,几乎到了紧锣密鼓的地步。柳道镇盯着他,好一会才扬起嘴角:「嗯,那我们聊聊天?」

一直以来都是辛佑梨在他耳边麻雀般说个不停,虽然自己也会回应,但话题上还是以阴间使者主导居多。现在趁着青年正处在将睡未睡的朦胧状态,由他来掌握一次主动权也不错。

「聊天吗,要聊什么呢?」

出于困倦,辛佑梨接话速度要比平常慢上半拍,话音也更软糯,句尾往往带着浓浓鼻音,说什么都跟撒娇似的。

柳道镇不是精于社交的人,平时地府的事情也被青年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实在没什么好问。他想了想,最终开口道:「和我待在一起不觉得闷吗?」

既没有明显的喜怒哀乐,也说不出有趣的话,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可辛佑梨却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这让他在隐约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浮现些许诧异。

「一开始会。」几乎要坠入梦乡的青年拼命眨着眼,试图保持清醒:「说了那么多话,道镇却一个字也不回,那时我很挫折。」

「……抱歉。」不习惯有人闯进千篇一律的独居生活,柳道镇起初除了不知道怎么应对外,的确也存着懒得理会的心态,直到对方说要走才发现已在不觉间被潜移默化。

「没事的,上次道镇就道歉过了,不用一直说对不起。」在认真的气氛下,辛佑梨原本混沌的神智渐渐清明:「现在不是都会陪我说话吗?今晚也说了很多,我很高兴。」

虽然比起谈话多寡,让他最开心的是两人间又亲密许多,但说出口会有些不好意思,辛佑梨就轻描淡写带了过去,只是柔和地笑着:「道镇话不多,可是一直都默默照顾着我,我都感受得到,和道镇待在一起很舒服。」

不管是现在在他腰背上安抚般画着圈的手掌、怕他无聊所以认真找来的一串宠物频道清单、看着自己总在加班时间打瞌睡,于是在午休安静地咬着麵包继续工作,好提早结束工作回家的举动,一桩桩都琐碎地很,却滴水般慢慢浸透了他。

柳道镇冷厉的眉宇柔和下来,凝视也弯起鹿眼的青年:「嗯。」

他和辛佑梨彷如地球两极,看上去南辕北辙,却意外互补──长期按照惯例,索然无味过着日子的他开始在每晚闔眼前期待起明日的到来,盼望天色亮起后推开房门,能看见傻里傻气的阴间使者在沙发上向自己露出笑容。

即便辛佑梨的存在意味着死亡,柳道镇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在他心里死活本就不意味着好或不好──活着不一定会遇见好事,死去也并非结束所有。今晚得知自己在死去后说不定能永远和青年待在一块,他剩馀的唯一遗憾也跟着散去,想着这几天是不是该找些平日没在固定捐款的慈善机构尽些力量,避免届时功德数量不够,只得不情不愿投胎。

「功德换算有固定公式吗?」越想越觉得必须赶快行动,柳道镇不自觉收紧手臂,让辛佑梨朝自己这边又靠过来了点。

他不想在结算功德时因为些微之差饮恨,从而失去和怀里鬼魂共处的未来。

「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阴间使者眨眨眼:「得问李判,善恶赏罚是他的职掌……我去传个讯息问问?」

急于得知答案,柳道镇慷慨地松了手:「嗯。」

辛佑梨翻身下了床,男人本以为他会站在小几边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却见他拿起公务机后就乖巧地自个躺回了床上,举着机器朝他赧然一笑:「床上比较舒服,我躺着打字。」

其实是因为被男人虚搂住的感觉意外美妙,体温和气息也让他莫名安心,羞于啟齿的辛佑梨说完就垂下眼睫,避免因为对视而露出马脚。

心情说不出地舒坦,柳道镇再度展臂环住他:「打完就睡?」

「嗯,李判应该也要明早才会回……咦?」

青年发出轻微的疑问声,柳道镇低头看了眼讯息框:「怎么了?」

「李判说道镇很奇怪。」阴间使者迷茫地读着讯息:「图谋不轨……动手动脚?在说什么啊?」

不是都跟李判说过道镇是好人了吗?而且哪来的图谋不轨和动手动脚,他们就只是躺在一起说话睡觉而已,同性朋友间这样再正常不过了吧?

真要说的话,图谋不轨的应该是我吧……青年忐忑地想。他知道自己喜欢同性,虽然在地府的十年内不曾谈过恋爱,但性向再明确不过。现在他对柳道镇抱持的心情就有些超越朋友之间,隐隐期待着对方能够在往后相处时和自己更进一步。

我有点齷齪啊……辛佑梨摸了摸脸,感觉那里因为被窥破意图而火辣辣的;接着又小心翼翼望向拧起眉头的柳道镇,生怕从他嘴里听见排斥同性对象的话。

应该先试探道镇的性取向才对,青年懊恼不已。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起了心思,再问好像也只是徒增烦恼,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努力让友情不自觉昇华好了。

和脑中正百转千回的阴间使者相同,柳道镇因为内心的惊涛骇浪沉默良久,迟迟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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