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节(1 / 2)
黄昏时分,内阁首辅韩玄道匆匆入宫,一路上畅通无阻径直到了乾心殿内,而刚刚担任太监总管的凌磊则是毕恭毕敬地迎候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大权臣。
前任后宫总管太监陈鸿道卷入谋反叛乱一案,已是被杀,而恢复平静后的皇宫之内,自然是少不得这样一个人物。
在许多人的眼里,凌磊是个贪生怕死的太监,但是却十分的机灵,因为韩漠的秘密资助,这位曾经担任过监察使的太监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只是却无人知道他实际上韩漠的人。
韩玄道或许是看中了凌磊的机灵,更有可能是看中了凌磊尽人皆知的贪生怕死,在陈鸿道之后,竟是在这样一位管事太监提拔到了总管太监的位置,而凌磊也就取代了先前的陈鸿道,伺候在乾心殿中。
对于凌磊的谦恭,韩玄道看也没看一眼,他只是径自走过长廊,到了那件屋子前,高声道:“臣韩玄道求见圣上!”
也不等里面答应,便已经自己伸手推开了门,快步走进去,又反手将大门关上。
他进了屋内,四下里看了看,先是看了一眼那奢华贵气的龙榻,这才转头望向另一处,只见韩淑妃正坐在一处阴沉的角落里,寂无声息。
韩玄道几步上前去,这才瞧清韩淑妃的模样。
他已经一段时日没有入宫,此时骤然看到韩淑,只见往日里清丽高贵的韩淑此时却是异常的消瘦,脸上毫无血色,苍白一片,那双本来动人的眼睛也早已经失去了光泽,暗淡无光,瞳孔涣散,眼眶深陷下去,皮肤亦是没有了当初的光滑细腻,乍一看去,还真是宛若已经老出了二十岁。
韩玄道倒是有些吃惊,轻步又上前两步,低声道:“皇后,你……!”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韩淑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这样的情景瞧在韩玄道的眼中,饶是韩玄道久经风雨,却也是心中有些吃惊。
韩淑那一双黯然无神的眼眸子看着韩玄道的脸,渐渐显出几许怨色,眼睛一眨不眨,就似乎是要将韩玄道的相貌牢牢记在心中。
韩玄道咳嗽一声,定了定神,这才沉声道:“皇后应该保重身体才是。”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几份已经拟好的圣旨,“东花厅吏员近日调查不法官员,其中有不少官员贪赃枉法,此等官员实在不能重用。九门提督陆英季明里清白,暗中却在流晶河畔经营了一家酒楼,名为流芳阁,其中安排了名为‘琴楼十二香钗’的风尘女子卖弄风情。若只是暗中经营酒楼倒也罢了,但是此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招募风尘女子为其敛财,实在是有伤风化,如此道德败坏之人,怎能担当九门提督如此重职?经内阁议定,此人实不宜担起九门之责,还请……!”
他话还没说完,韩淑忽地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其中一根手指指向韩玄道:“是你!”
她这一句话说的十分突然,也十分的莫名其妙,韩玄道微微一怔,看着韩淑已经瘦骨嶙峋如同枯枝一样的手,皱眉道:“皇后在说什么?”
韩淑后退两步,依然指着韩玄道,声音有些凄苦:“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是你,一定是你……你瞒不了我,是你害死了我父亲!”
韩玄道豁然变色,厉声道:“你胡说什么?是谁告诉你这些荒谬之言?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瞒不了我!”韩淑一脸悲愤,摇着头:“你什么都瞒不了我……父亲是你害死的,你……你一直在欺骗我,其实……其实一直是你自己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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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二章原形毕露
韩玄道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他猛地上前两步,眼中凶光乍现,一把抓住韩淑的胳膊,厉声道:“你疯了不成?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你既然已经知道玄龄遇害,就该知道是魏国人害了他。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担心你受不了这个打击。”他的手很用力,紧紧箍住韩淑的手腕子,森然道:“你是一国之母,谨言慎行,明视清听,怎可说出如此混帐之言。”
韩玄道疾言厉色,韩淑却不畏惧,盯着韩玄道的眼睛:“京中上下都已经知道父亲遇害,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都知道,我只要离开这处房间几步,就能够知道父亲遇害,又何须你来亲口对我说?”
韩玄道却也知道,韩玄龄的死已经传遍京中上下,连市井走卒也是知道了消息,宫中的太监宫女那更是早就知道。
这乾心殿安排的太监宫女并不多,但是总有些嚼舌根子私语的人,韩淑偶尔听到消息,自然会问个明白。
他也知道此时终究瞒不住韩淑,叹道:“皇后,既然你直到此事,他们也该对你说过,是魏国人贼心不死,下毒害死了玄龄。”他并没有松开握住韩淑手腕子的手,皱眉道:“这些胡话,绝不可再说。玄龄是我的亲弟弟,我怎能害他?我又为何要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如今时局未稳,居心叵测之辈甚众,皇后切莫听信挑拨离间之言的!”
“父亲虽然是武将,但是并非愚笨之人。他身处魏都,怎能不时刻提防?”皇后脸色很是难看,“自从陛下驾崩之后,你利用我手中的玉玺,肆意颁下伪诏,更是令口技者扮作圣上欺骗朝臣……我虽然身处深宫,但是并非对朝事一无所知……你自己数一数,到如今,你已经从这里颁下了多少伪诏?又打压废黜了多少官员?便是御林军,你也大肆更换将领……难道你真当本宫是三岁小童,一点也察觉不出来吗?”
韩漠脸上的肌肉抽搐,眼中寒光浓郁,沉声道:“你这孩子,难道不了解大伯的一番苦心?大伯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代王!”
“为了本宫和代王?”韩淑嘴角泛起冷笑:“圣上驾崩数月而不昭告天下,这数月以来,官员废黜了一茬,又更换了一茬……便是京中御林军也控制在你手中,整个局势已经趋于稳定,可是你为何还迟迟秘不发丧?据本宫所知,我燕军已经攻破魏都,这个时候正是发丧的大好时机,可是你为何还要一拖再拖?”她用力想要挣脱韩玄道的手,可是韩玄道的手却像钳子般箍住她的手腕子,数下不得挣脱,她终于娇声叱道:“你还不放手……你这是想连本宫也要杀死吗?”
韩玄道这才松开手,神情冷峻,淡淡道:“皇后看来对臣颇有误会……臣一片苦心,却被皇后如此怀疑,实在令人寒心!”
“寒心?”韩淑后退两步,冷笑道:“是本宫让你寒心,还是你让本宫寒心?父亲大人视你为兄长,这些年来,何曾对你有过半分的不敬?你……你怎能下得了手……!”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发颤,眼圈儿泛红,泪珠儿已经从眼眶中溢出来。
韩玄道冷哼一声,缓步走到一张椅子边上,大刺刺坐了下去,冷视韩淑:“我不理你这些疯话,你快将玉玺交给我……我韩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是决不允许功亏一篑的。”
“韩家?”韩淑发出嘲讽的笑声:“你杀害兄弟,还敢自称是韩家子孙吗?”
“住口!”韩玄道厉声道:“韩淑,你莫忘记,你也是姓韩。当初送你进宫,为的是什么,你可不要忘记了。你还真将自己当成是曹家的人了?”
“市井民妇都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我乃一国皇后,难道连这句俗语也不知道。”韩淑身体显然十分虚弱,而且她内心之伤痛,实在是外人难以想象,身体微微摇晃,眼眸子里显出怨毒之色:“圣上对我恩重如山,可是我虽一直怀疑圣上的驾崩与你脱不了干系,却还是将这份怀疑压在心头,只盼这并非是你所为。你说你要扶助皇室,你要拥立代王,我都强迫自己去相信你……只因我名义上虽然是曹家的人,但是心里从未忘记过生我养我的韩氏一族……但是你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如今我再无怀疑,圣上与我父亲之死,定是你一手策划……!”
韩玄道眼皮子跳动,他冷冷地看着韩淑,终是抬起手,轻轻抚着胡须,冷声道:“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倒想问你,这大燕的江山,真是他曹家的?”他冷然一笑,道:“前朝分崩离析,群雄并起,我韩族先祖东海王起兵东海,纵横阖闾,乃是一方豪雄,燕武王与天涯公东海之盟,那是承诺永不相负,天涯公这才随他征讨天下,打下了大燕江山……这江山可不是只有他曹家一份,也有我韩家的一份。皇族违背盟约,立国之后,却始终想着将我韩家剪除,亡我之心不死……难道你就像看着我韩家坐以待毙,任由他曹家一点点地蚕食我韩家,最终落个族破家灭的下场?”
韩淑冷声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要害死父亲?他又有什么错?难道他不是韩家的人?”
“你说的不错。”韩玄道立刻沉声道:“他是韩家的人,可是他的心……却不完全在我韩家的身上。”他抬起手,指着韩淑冷笑道:“你既然说到你的父亲,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你父亲真正的死因,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
韩淑娇躯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你封了皇后,又诞下皇子,皇帝甚至将皇族镇国之宝破天剑也赠予了你的父亲……你父亲枉为我韩家子孙,竟是被曹鼎的虚情假意所蒙蔽。”韩玄道冷笑道:“他不思振兴我韩氏一族,却生出要扶助皇室之念……为了你这个女儿,还有代王那个外孙……曹鼎派他前往西北,其心思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他抚着胡须,缓缓道:“玄龄掌住西北军,就等同于皇族掌住了西北军,曹鼎知晓玄龄性情,知道他断然不会拥兵自重,也猜到玄龄一定会利用手中的兵权来保护你们母子……!”
韩淑银牙紧咬,眼泪却止不住往下直流。
“我韩玄道身负韩氏一族的兴旺,心中只有这一族的前程,顾不得小家之恩。”韩玄道声音冷厉:“韩玄龄心思在皇族,就等若是背叛了韩家。他临往西北之前,我与他谈过一次,已经试探出他保护皇族的决心……!”说到这里,他微一沉吟,半晌才道:“你或许有所不知,曹鼎临死之前,派了宫中的易空庭送出密信,我派人拦截,却被范云傲的人暗中相助易空庭走脱……这易空庭究竟带走几份密信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有两份,一封交给曹秀,而另一封,则正是交给玄龄!”
韩淑盯着韩玄道的眼睛,却并无说话。
韩玄道抚着胡须淡淡道:“那封密信到了玄龄手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是我猜到必有信函在他手中,而且他也一定妥善保管,正因如此……我暗中命沧儿找到那封信函,看看曹鼎究竟对玄龄有何交代!”
“你自然是找到了!”韩淑冷冷道。
韩玄道微微点头,平静道:“不错。那封信函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你可知里面写的什么?”
韩淑没有说话。
“说是密函,还不如说是托孤信。”韩玄道冷笑道:“曹鼎自承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将你和代王托付给了玄龄,嘱咐他定要尽力保全你们母子……而且那封信函之上,盖有玉玺,玄龄只要取出那封信,就足以聚拢人心……!”
“本宫明白了。”韩淑脸色苍白,怨恨道:“你是害怕父亲手中的兵权,因为父亲的存在,你就不能为所欲为,所以……你便和韩沧联手害死了他!”
韩玄道肃然道:“我其实并未动过杀念……我只是为了韩族的前程,不得不做出防备。当初将小五调离前线,削他兵权固然是其原因之一,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小五若留在西北,沧儿就难以行动,更难以得到西北兵权。”他握起拳头,冷声道:“西北军权,只能在我韩家手中,绝不能被其他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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