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第415节(2 / 2)
天都的风很大。
黄昏暮色如血,挂在府邸的灯笼被吹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内里火光明灭不定。
零零散散的路人,单手拎着衣袍领口,罩住面容,顶风艰难前行,匆匆脚步在老街的青石板上踩下,踩中枫叶,踩出咔嚓的沙哑脆响。
一片破碎的枫叶灰烬,被风轻易卷起,向上飘去,越过稀薄的摇曳灯笼,越过汇聚的人潮,越过某处热闹的喧嚣,再越过一道很高的高墙。
如果它生出双眼,俯瞰而下,便可以看到此刻的身下,是一座错落有致的别院,红墙白瓦,并不如何奢华,但应有尽有。
这片枫叶的碎片飞得很高。
但是它仍然被两根手指捻住了。
捻住枫叶的那个“年轻男人”,坐在屋脊檐角,青衫下是鳞片砖瓦,他端详着这片枫叶的纹路,脉络,秋末之时,霜寒已至。
说他年轻,是因为他的五官挺拔,肌肤紧致,眉眼有英气。
但他已不年轻。
两鬓生出斑驳的灰发,眼神里逐渐散出苍老的意味。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人竟然会如此快的衰老。
徐清客在这里已经闭关了很久。
他捻着这片枫叶,看出了霜意,寒意,还有雪意。
徐清客手指搓动,枫叶彻底化为灰烬,湮灭在大风中。
他坐在楼顶,小楼的屋顶并不算高,但至少可以看见天都城内的一些景象,大部分的屋脊都放入眼中,但还有更高的楼阁挡住视线……譬如宫里的那几座皇殿。
远眺皇城。
霜寒已至。
徐清客从楼顶离开,默默下楼,同时平静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从屋顶掀开天窗,便可以下楼,来到楼阁的顶层,这里堆满了古书,玄术,推演,命门,诸多古籍,里面写满了晦涩难明的字句,外人若是翻开,如看天书,一字一句也看不懂,但徐清客做满了笔记,每一行,乃至每一字,都有详细的注解,一整本《御世制人录》都被他翻烂写满,甚至做出了对错误之处的修订,改正。
青衫男人指尖掠动,他站在书架前,一本本触动着古籍,像是触动着自己“年轻”而又“苍老”的灵魂,以及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
他闭上双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徐清客来到了一处古旧的小木桌前,这里很是干净,只摆了一张画。
简单的铅头,笔迹粗细不均匀,画出了一个小男孩,肩头扛着女孩,在墙壁的那一边。
另外一边,猴子,僧人,白马,在木台上,台下是一颗一颗的人头,鼓掌,欢呼的声音拿波浪拂动的曲线绘画而出。
这幅画很干净。
墙的这一边是众生,也是一场戏。
墙的那一边是孤零零的两个人……一对年幼的兄妹,是孤独的看戏人。
徐清客的回想,略去了很大的一部分。
从这张画开始。
或许从那天起……那个会凿壁偷光,带着妹妹看隔壁戏班唱戏的小男孩,就已经“死”了。
徐清客神情漠然,触碰着这副简笔画。
此后的岁月,走马观花的掠过。
他吃了很多苦,但都不算什么。
因为他在这之前吃过更多的苦……或许是因为“妹妹”的缘故,整件事情的过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
从那天之后,他开始一步一步实行计划,杀匪劫货,辅佐帮派,在西境成名,然后结识那位憋足一口气想得到“权力”的年轻殿下,锦囊妙计,平定西境,再赴西岭……见证了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完成蜕变,登上太清阁的宝座。
徐清客付出了很多,才得到了如今的局面。
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而是为了见证未来。
……
……
青衫男人凝视着那副经历了岁月洗涤的老画,他指尖柔软,眼神也有些柔软……
如果说,整个计划当中,有一丝一毫的不顺利。
那么就是那个姓“宁”的小家伙,赶在了李白麟的面前,摘下了“细雪”。
如果说,还有更多的不顺。
那么就是他彻底失去了“徐清焰”对自己的信任。
徐清客记得自己送“徐清焰”离开天都,去往红山高原,分别时候的场面。
那个女孩登上马车之时,愤怒,怨恨的眼神,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像是一只倔强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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