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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手术间的辛或与成功进入监护病房后,辛荷还在手术台上待了两个小时,而病历也清楚地说明,手术之所以用了那么久,并不是因为取肾不顺利。

是因为手术即将结束时,辛荷的心跳停了三分四十二秒。

文字记录手术的每一条细节,每一个字都客观、真实,也都冰冷、无情。

晚八点二十一分,缝合结束,病患心脏骤停,除颤无效,胸外按压无效,静脉给药1mg肾上腺素,20ml生理盐水冲管。无效。

晚八点二十三分四十秒,持续除颤、CRP无效,静脉给药利多卡因75mg,30ml葡萄糖液内推注。无效。

晚八点二十四分五十一秒,心跳恢复,伴随充血性心衰,仍有停跳预兆,静脉滴注利多卡因六小时。

他在ICU待了三天,差一点就没能醒来。

霍瞿庭看到辛荷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其中一次,却又像冰山一角,仿佛已经看过了太多次。

太晚了,原来太晚的不只是辛荷,还有他。

辛荷在屏幕里向死亡靠近,他能做的只有旁观。

霍瞿庭想到做第二次心脏手术的那天晚上,辛荷在离港之后第一次打电话给他,是因为感觉这次可能会死。

他麻木地问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在电话里,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即便当时有再多的误会,也该想到,辛荷如果真的只是预谋要见他,不会在手术开始前三十分钟才打那通电话。

他只是感觉到了死亡,而那一瞬间,十八岁的辛荷对这个已经让他受了太多挫折的世界竟然还留有牵挂。

可霍瞿庭连一句敷衍的加油都没讲。

霍瞿庭突然意识到,如果那一天辛荷死了,那就成了他从自己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身上得到的最后的东西几声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而后他将带着他致命的爱情被埋葬在他乡、霍芳年提前获得顶罪人选,而霍瞿庭,则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有想起他的一天。

在霍瞿庭的生命里,他将永远是一个利益至上的背叛者,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胚,生来带着原罪,死后也不干净。

那通电话里,他哪怕只讲一个字也好啊。

到了换肾的那天,难道辛荷就不怕吗?

直到现在,霍瞿庭不小心要扛他肚子的时候,他还会被吓得发抖,他怎么会不怕。

他只是从那个被挂断的电话中,真正明白了自己只能咬牙硬着头皮独自往前走的道理。一切苦难发生在别人身上,是苦难,发生在辛荷的身上,就是寻常。

他甚至连一些无用的同情都没法得到。

终于挺过心脏手术、被挖开肚腹夺走一颗肾脏,辛荷重回香港,来领自己最后一桩名叫入狱等死的任务的时候,在铜锣湾那栋老旧的住户楼里,狭窄的楼梯间,再次见面,辛荷将冰奶茶藏到身后,而霍瞿庭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许他叫哥哥。

霍瞿庭曾以为辛蓼的死可以带给他一段时间的平静,但却又毫无预兆地被简单的只是两个字就激怒。

可他握紧拳头,最后也只喝了口水,叫秘书送客:你精神不太稳定,回家休息吧。

辛裎被请出办公室之前,还抖着声音对他说:你会有报应的。

霍瞿庭并不反驳:我们都会有报应,我,和你。

我们都不干净,我们都死有余辜。

第三十一章

霍瞿庭在办公室静静坐了二十分钟,直到秘书来通知他开会。最近运转的钱金额太大,他忙得脚不沾地。

晚上到家以后,辛荷已经睡了,没有跑回自己的卧室,乖乖在他床上躺着。

霍瞿庭很快冲了个澡,也躺上去,辛荷就半睡半醒地爬到他身边。

霍瞿庭握住辛荷搭在他腰上的手,在黑暗里叫他名字:辛荷。

嗯?辛荷小声答应。

霍瞿庭说:没事。

辛荷迷迷糊糊地凑到他跟前,胡乱揉了揉霍瞿庭的头,安抚似的:很累就赶快睡觉,睡吧睡吧。

两个人就头挨头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一贯是辛荷先醒。他坐在床边,霍瞿庭板着脸赤身裸体在地上走来走去,换衣服、拿领带。

今天忙不忙?

哪天不忙?霍瞿庭语气平平道。

辛荷哦了声,又问:那你几点下班。

霍瞿庭道:说不好。

辛荷脸上笑嘻嘻的,说完惯例的关心,送走惯例不高兴的霍瞿庭,开始了惯例无聊的一天。

不过下午霍瞿庭回家早了点,他没要阿姨帮忙,自己做了顿饭,跟辛荷两个人挨着坐在一起吃。

吃完饭,接着去帮辛荷拿要吃的药,兑了杯温水,放在辛荷手里,叮嘱他:有点烫,慢点喝。

辛荷顿了顿,说:哦。

过了一阵子,霍瞿庭偶尔就会提前下班,回家自己做饭。

晚上回到卧室,辛荷闭眼躺了一会,突然说:霍瞿庭。

嗯?

你最近都没骂过我。

你什么毛病?霍瞿庭语气不太好地说。

辛荷道:就这个语气,你好几天没这样跟我讲过话了。

霍瞿庭很冷淡地没说话,辛荷就笑嘻嘻地摸索着拉了拉他的手,好像霍瞿庭对他太好他才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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