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节(2 / 2)
百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一直被视为荒诞不经之谈,替天子守国门的西蜀剑皇做不到,亡国之前剑尽断的东越剑池老一辈剑道宗师也没有做到,可此时韩貂寺的的确确是在数拨骑军阵型中如入无人之境,卢崧王麟领兵治军已算是出类拔萃,可委实是没有当下千百人冲杀一人的经验,一时间也拿不出手万全之策,只能是拿部卒一条条鲜活性命去拼掉那尊魔头的内力,好在有任山雨在内的武林高手穿插策应,韩貂寺杀得随意闲淡,可毕竟没有一战之下让两支骑军士气溃散。仅是帮忙稳固骑军冲杀的连绵攻势,八十余北凉死士就已经折损小半,除了寥寥数人,皆非韩貂寺一合之敌,无一例外都是迎面便死,这才小半炷香功夫啊,任山雨披头散发,全然没有山上落草为寇时劈杀也娇媚,得空喘息换气时,眼角余光瞥见遥遥置身风波之外的白头年轻人,女子善变,先前还仰慕俊雅世子练刀大成,这会儿心中难免有几分愤懑,怨恨他不好好在北凉作威作福,偏偏要在地盘外招惹上如此棘手的活阎王。
让任山雨咬牙不退的理由不是拿命去搏取什么青眼相加,而是该是徐凤年近侍的青衣女子,持一杆红色长枪,找寻韩貂寺死战。那名女子的视死如归,在北凉阴影笼罩下命薄如纸的任山雨哪怕怯战万分,也不敢后撤,将领死战而退,一名卑微士卒皆可杀。
众人眼中的青衣女子在参与战阵之后,没有一味蛮力绞杀,一击不中退出数丈外,所有人都惊讶于她的枪术入神,都没有注意到她一次次嘴唇微动咽血。
任山雨深呼吸一口,稳了稳心神,跟身边几名相熟扈从打了个眼神,互成掎角,切入战阵。
乱鞭杂如丛花,韩貂寺不知何时单手握住一颗头颅,拔出身躯,往后一抛,就将任山雨的一柄板斧砸得稀巴烂,女子喷出一口鲜血,双膝跪地,双手捂住嘴巴,指缝滴血不止。
有骑将死战在先,两支骑卒一拨拨相继赴死。
死四百。
接近一炷香了,韩貂寺低头看了眼几枝不如先前壮观的红鞭,十存四五。
西域夔门关外三处截杀,身陷其中一场截杀的韩生宣没有能够杀到至关紧要的铁门关外,他没有跟汪植所率三千精骑过多纠缠,直接杀穿了厚实阵型就往西而去,仍是赶不及救下皇子赵楷。在这位前任司礼监掌印看来,小主子要坐上龙椅,身为奴仆的他必须一步一步退下来,先是交出掌印太监,再是渐次退居幕后,从权倾天下变成一个活死人,安分守己躲在幕后阴影中,然后死在当今天子之前。给赵家看家护院,春秋之中和春秋以后捕鼠无数,除了符将红甲,还有一名隐秘天象境高手,被制成了后来的符将金甲,至于一品金刚指玄二重,更有十数人之多,被称之为魔头,韩生宣当之无愧,如果说黄三甲和徐骁联手毁掉了一座春秋,那么后来韩生宣的暗杀和徐骁的马踏江湖,一起毁掉了江湖。韩生宣自知愚忠赵家,一生不悔不愧。
韩貂寺高高丢出所有长鞭,声如爆竹炸裂,势如蛟蟒趟河,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站在马车上的剑痴王小屏轻声道:“下山入世之后,才知天下太平,唯有北地狼烟,年年熏青天。”
一抹身后第二匣,递出烽燧。
第一剑小吠挂大虹,第二剑烽燧则出匣一丈便不再升空,并未直刺韩貂寺,以诡谲跳动之灵态前行,宛如捕蛇,将杀机重重的赤蛇红鞭系数绞杀。
杀尽那几条祸乱赤蛇,烽燧也力所不逮,无望袭杀放蛇人韩貂寺,在低空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王小屏手指掐诀,风起云涌,尽入剑匣,最后一剑割鹿头,直冲云霄。
臂上红绳剩下些许的韩貂寺伸出左手,抚摸那些朝夕相处大半辈子的赤蛇,抬头望天,一脚踩下,地动山摇。
所有战马骑卒都听闻一阵地震闷响。
车顶少年死士颓然坐地。
第二根铁箭辛苦隐蔽,还是被韩貂寺一脚踏碎。
一直仰望天空的韩貂寺没来由笑了笑,呢喃道:“年少也曾羡慕那青衫仗剑走江湖。”
被围剿至今不曾流露丝毫疲态的人猫轻轻拍了拍手,红绳尽数剥落,汇聚一线,竟是作剑的迹象。
一柄割鹿头由天上来落人间,有几道粗壮闪电疯狂萦绕。
韩貂寺身前一条红线三尺剑,悠然升空。
手上终于没有一丝红绳的韩貂寺在线剑阻挡割鹿头之时,拔地而起,如彗星扫尾,直接掠向徐凤年!
青鸟面容如同回光返照,神采奕奕,竭力将手中刹那枪掷出。
几乎以一命换一搏。
雷池剑阵布于十丈外,韩貂寺双手在胸口往外一撕。
九柄飞剑都被撕扯得飘向数十丈之外,像那无主的孤魂野魄,不见半点生机,纷纷躺落大地,可见徐凤年根本无法分心驭剑。
徐凤年已是左手凉刀,右手春秋,羊皮裘老头儿传授的两袖青蛇冲荡而出,比之吴家剑侍翠花更为形似的两袖剑,徐凤年的这两袖,神似更胜,尽得精髓!
李淳罡正值举世无敌时曾放言,一袖剑斩尽人间剑,一袖剑摧尽美人眉。
这才是真风流。
可徐凤年终归不是剑术剑意双无敌的剑神李淳罡,此时窃取而得的天象修为,指玄招数,都为韩貂寺天生克制,这头杀意流溢的人猫不顾双袖碎烂,双手从剑锋和刀背上滑过,左手朝徐凤年头颅一拍。
脑袋往右一晃,右手又是狠狠一拍。
徐凤年身后朱袍阴物双膝跪地,一张悲悯相开始流淌紫金血液,另外一张欢喜相流淌金黄血液。
韩貂寺厉声道:“赵楷坐不上龙椅,你徐凤年也配当上北凉王?!”
言语之后,韩貂寺一手握住徐凤年脖子,一手握拳,砸在这位北凉世子的眉心。
跪地阴物的脑袋如同遭受致命锤击,猛然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滑出十八丈之外,五臂抓地,指甲脱落,仍是不肯松手,终于在十六丈外停下。
这一条沟壑中,沾染上触目惊心的紫金血液。
韩貂寺冷冽大笑道:“北凉刀?”
老宦官一肘砸下,徐凤年一条胳膊咔嚓作响,身后十六丈处朱袍阴物一条手臂折断。
北凉刀轻轻掉落。
刹那枪刺向人猫后背。
韩貂寺空闲一手随手一挥,面无表情的徐凤年趁机艰辛提起右手,一柄春秋剑无力地抵住韩貂寺心口。
韩貂寺如痴如癫,走火入魔,加大力道抓紧徐凤年脖子,往上一提,双脚离地,朱袍阴物随之脖子出现一道深陷淤痕。
韩貂寺轻声笑问道:“剩下六百骑,加上一个未入陆地神仙的王小屏,一个匆忙赶来收尸的袁左宗,我韩生宣想要走,能伤我分毫?”
剑尖颤抖,始终指向人猫心口。
韩貂寺神情归于平静道:“放心,你死后,我不会走,拼死杀掉王小屏和袁左宗后,在黄泉路上,要再杀你一次。”
看着那张异常年轻的脸庞,那双异常冷漠的桃花眸子,韩貂寺涌起一股剧烈憎恶,轻声笑道:“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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