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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十二月的一天,十四岁的李虎丘刚从外面跑步回来。麻利的卸掉浑身的铅块儿和沙袋,随身拿出几把飞刀在院中练起眼力来。老瘸子在屋子里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外面刀无虚发的李虎丘,深感报仇之日越来越渺茫,即便是他已经悄悄恢复了手上的本领,可李虎丘这一日千里的进步法和年龄上的优势势必让二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上午十点半。哈城北站前。

北站的混混头子‘大旗杆子’正领着一帮手下,袖着手在火车站大门旁边晒太阳。车站派出所的指导员刘殿坤歪戴着帽子来到他们面前。“刚才有一位很重要的旅客到派出所反映说丢了东西,给你十分钟把东西找回来,东西是个小木盒,记住了不许偷看里边的东西,甭管里边是什么,你别惦记,否则人家能让你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派出所里,一脑门子官司的楚烈正焦躁不安的在值班室里来回踱步。今年只有二十一岁的楚烈是公安部特委最年轻的缉查员,这次下来是为了督办公安部下决心打掉的北方盗窃集团‘东北虎’一案的。没想到刚到哈城,他这个来抓贼的就让贼给顺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到现在他也想不起来这个贼什么时候下手的,凭他的身手和敏感度能让他毫无所觉的顺走他的包儿,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虎丘拎着个黑塑料编织袋儿,溜溜达达来到卖茶叶蛋的老苗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往老苗钱盒子里一扔,招呼也不打直接拿了两只茶蛋,连皮儿都不扒,三口两口的吃了。又从老苗的茶叶蛋摊子后边够出一个大茶缸子来,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茉莉花儿茶。“又下旅客包了?”老苗一指李虎丘手里的黑编织袋。

“不下包吃什么去?家里还一个闺女呢,我倒是想干点儿看包儿扛活的买卖,可您看我这样子,谁能用我啊,您啊就消消停停卖您的茶叶蛋吧,我李虎丘盗亦有道就算是偷我也是个侠盗,就好像楚留香。”说完这话,也不要老苗找给他的钱,扛起黑编织袋扬长而去。

大旗杆子的人里有个女贼叫‘挎斗儿’。(一种警用三轮摩托车)人样子长的没的说,大大的眼睛,瓜子脸,高鼻梁,小嘴巴,皮肤李虎丘一直没仔细看,反正远远看过去一片白光,走进了香气逼人,俗气的廉价化妆品味道弄的李虎丘懒得看。从老苗的茶蛋摊刚一离开,李虎丘就又闻到那股子全哈城道上混的小贼们都熟悉的香气。一抬头,‘挎斗儿’居高临下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意思:“小崽儿,跟你打听个事儿,你今天到北站干活儿没有?”

李虎丘后退一步,这股子熏香跟蒙汗药有一拼,李虎丘担心再熏会儿自己非被迷倒了不可。这娘们就是块‘后脑帖子’(一种拍花药)。“呦,这不是‘挎斗儿’大姐吗,你咋跑我们南站来溜达了?”

“少废话,就说去没去吧,男子汉大丈夫干了就痛快认了。”

李虎丘冲她一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亮晶晶的。道:“你要是不在脸上糊墙纸似地弄这么厚一层大白涂料,真是个漂亮人,就这层大白刷坏了,影响男人欣赏你的心情。”

‘挎斗儿’啐了他一口,“小崽子,你才多大个小人儿啊,就知道什么叫美了?”

“美,是来自视觉,听觉,感觉的信息,让感受者发自内心觉得舒服的一种体验,说实话,大姐,你长的就挺美的,只是你这层大白脸刷的……”

“你能不能不用这个刷字?”‘挎斗儿’嘴里打断李虎丘的高论,心里却禁不住琢磨,小崽儿,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一天到晚守在南站捧本书看倒不是白看的。

“姐姐,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拜拜了,我守着南站这么大个地盘儿,就我一个吃下五门饭的,我犯得着去你们北站干活儿吗?”李虎丘扬长而去。挎斗儿反应过来,还没看李虎丘的黑编制袋子里是不是小木盒呢,忙带俩人在后边追。

李虎丘走的貌似不快,却三晃两晃消失在前面。‘挎斗儿’带人追上来时,眼前是一条岔道胡同,旁边是一公厕,味道相当难闻。挎斗儿指挥两个小贼去男厕看看去,她自己奔了女厕。李虎丘站在一旁民房顶上,眼瞅着挎斗儿走进女厕后,身后三名老客紧随其后跟了进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虎丘不用想都知道她遇上黑吃黑的了。

“大姐好手艺啊,从北站过来这一道儿,在十九路上,你一共剌了四个包儿,没说的,拿出来吧。”为首的大汉迎着转身出厕所的‘挎斗儿’一把掐住‘挎斗儿’的脖子,把她逼到墙角。看样子掐的很紧,‘挎斗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浓重的沈城口音,一句话却让‘挎斗儿’军心大定。黑吃黑的,还好不是“雷子”。自己男厕那边还两个兄弟呢,真干起来也不怕他们,十九岁的女贼‘挎斗儿’早已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虽然是女的,真打起来不仅是有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劲头儿,打急眼了她还敢剃须眉的眉毛。

另一名汉子早注意到‘挎斗儿’颇有几分姿色,这厮的欣赏水平跟李虎丘比可差远了,他基本属于有眼儿就是好家伙类型的。‘挎斗儿’在他眼中不亚于国色天香的魅力,这小子伸出手来在挎斗儿脸上摸了一把,道:“真香,大哥,咱们直接把这娘们轮了吧,完事儿一刀宰了干干净净,左右这个点儿也没什么人。”说完,那只禄山之爪已经直取‘挎斗儿’胸前要塞。

“操你妈的,你咋这么没素质呢?你不懂得盗亦有道没关系,最起码你也该懂得隔墙有耳吧,你刚才没看见她还带俩人呢吗?”为首的大哥骂道。“也不知道老五老六的活儿干的咋样了,就两把枪全在他们手里,按说不能有什么差错。”

站在房顶上的李虎丘已经替他找到答案了。那两个跟‘挎斗儿’一起过来的小贼这会儿正被两个跟他们进来的年轻人五花大绑捆起来,此刻正练习空口吞袜呢。连他们自己的带两个剪径强人的一起吞下。小贼们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温饱还顾不过来呢,哪有功夫洗袜子。那两个剪径强人的情况也差不多。这四只袜子塞进嘴里的滋味可不大好受。李虎丘眼瞅着俩贼巨蟒吞咽似地被塞住了嘴巴。俩人恶心的眼睛瞪多圆。

老五老六干完了活儿,拍拍手把信号传到那边。女厕这边为首的大哥得意的一笑:“老妹儿,现在咱们可以谈谈钱包和你的问题了,没说的,配合着点儿,让哥几个爽快了,饶你不死,不然今天就把你浸死在粪坑里。”

这王八蛋,说的更恶心。李虎丘忍无可忍,站在房上抖手就是一飞刀。正钉在为首大汉伸出去的手腕上。大汉疼的一松手。‘挎斗儿’趁机猫腰就往外跑。那个先前急火火张罗轮她的小个汉子一伸手去栏她。李虎丘抖手又是一飞刀,正扎在这个小个儿汉子手心上。‘挎斗儿’趁他收手呼痛之际跑出了女厕所。刚到门口就听到一声枪响。原来是老五和老六二人从男厕过来,发现了在房上发飞刀的李虎丘。抬手就是一枪。枪响飞刀到!李虎丘从房上跳下的瞬间发出去的飞刀略微失准,扎中了开枪的老五的脸颊。

‘挎斗儿’这会儿也是急劲儿,顾不得害怕,拼命的往前跑。李虎丘从一扇门里露出头喊她,“往这跑!”

被李虎丘拉着手一路狂奔,‘挎斗儿’一向自诩不错的体能都被耗尽了。李虎丘才拉着她走到一扇大黑门洞前停下,坐在门口休息休息。

“没事儿了,这一带乱遭的很,不熟悉的人进里边就得转向,他们追不上来了,再说刚才响枪了,肯定得惊动雷子,这几个老客弄不好得折在这。”李虎丘的小手还抓着‘挎斗儿’软绵绵的手,一边歪头往胡同口看,一边安慰‘挎斗儿’道。

‘挎斗儿’并没有急着抽回手,而是歪头打量着身边的男孩。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看李虎丘。这小子长的齿白唇红眉目清楚,脸上不同于一般的无人照看的小混子,洗的很干净。他一笑,上下两排牙齿整齐洁白,口气居然也有一股子淡淡的康齿灵味道。

“大姐……”

李虎丘有些迟疑的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挎斗儿’大方的问:“你有事儿吗?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儿上,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第005章 女人的胸,少年的家

李虎丘的目光登时落到了‘挎斗儿’饱满的胸脯上。‘挎斗儿’从那目光里看到的是无比的渴望,那劲头儿,简直比大旗杆子那老色狼扑上来时的目光还饥渴。大有恨不得一口吞下去的意思。挎斗儿正想着天下男人都这德行,不分大小呢。耳边响起李虎丘粗重的呼吸声,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大姐,你这儿里边有奶喝吗?我有个干闺女,不爱喝奶粉,我换了十几个牌子给她都吐,我是男人没这个东西,你是女人,我想请你回去喂她几口行吗?”这小子的眼中所向,手中所指的目标都是她的胸脯。‘挎斗儿’从那目光里再也解读不出性的味道。他很明显是把自己的胸脯当成他干闺女的口粮了。

‘挎斗儿’勃然大怒。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被个小蹦豆子给忽悠了。一边气呼呼的:“没有,要喝找你老娘要去,你傻啊,女人不生娃哪来的奶?你是逗我玩呢还是真不知道?”

李虎丘是真不知道。那年月的报纸杂志还没有两性专栏,这小子了解这方面知识的渠道十分匮乏。搞的这小子一直以为女人长了一对那玩意,就应该像奶牛似地常挤常有,想不到还有这说法。被人家大姑娘抢白着普及了一堂生理课,李虎丘也不觉得多尴尬,抽回手,嘿嘿一笑:“没有就没有呗,你急什么。”

挎斗儿歪头低下身子把脸凑到他眼前,问:“你的飞刀绝技可真厉害,刚才要不是你,我非得让那五个人祸害死不可,你这飞刀绝技是老瘸子教你的吗?你的刀在哪藏着呢?”

她凑过来的时候,李虎丘注意到她脸上那层白皮被汗水浸的正一条条儿的脱落,露出里边细腻略显黑的肌肤。

“你把脸洗干净了真的会很漂亮。”李虎丘没回答挎斗儿的提问。盯着挎斗儿的脸赞道。

“你喜欢看我把脸洗干净?”挎斗儿仰起颈子,露出脖子下的掐痕。李虎丘注意到那里除了掐痕外,还有一些凌乱细密的抓伤。

“你要是喜欢看,今后我就把脸洗干净,但有个条件,你得帮我脱离大旗杆子那伙子人。”挎斗儿的要求提的有点突兀,但并非无因。

“我还是个屁孩子呢,你咋知道我能帮上你?”李虎丘未置可否,笑眯眯问。他的笑容里有阳光灿烂,人却坐在暗影里。

挎斗儿做了个飞刀的手势,又说:“老瘸子倒了这么长时间,南站都没换码头,都说是老贼留下的香火缘,没人好意思过来抢,可我却知道那是屁话,大旗杆子做梦都想,可他对这边还有一怕,就是你这个小崽儿,我过去不知道他为什么怕你,但现在我知道了,他怕你这神出鬼没的飞刀。”

李虎丘点点头算承认了,道:“帮你也可以,反正他们也惦记着我南站的地盘儿,我跟他早晚一战,帮你也就是顺手的事儿,不过我想知道你洗干净脸跟脱离他那个团伙儿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只要擦上这厚厚一层熏人的化妆品,大旗杆子看我就倒胃口,就不会没完没了的祸害我,这么说你明白没?”难怪她一天到晚把脸擦的白瓷了光的。原来是为了躲大旗杆子那个老流氓。估计大旗杆子对她干的事儿,跟老瘸子欺负燕子姐干的事儿是一码子事。李虎丘合计了一下,道:“你大名叫什么?住哪里?”

‘挎斗儿’:“姐大名叫张曼丽,我有家,但不能回了,我十岁那年我妈死了,从那以后我爸一天就知道喝酒,我十五岁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爸喝多了,突然抱住我,非要跟我干那事儿,还说什么自己老了没出息了,就这点儿念想,让我成全他。”

李虎丘瞪圆双眼,紧张的问:“那后来呢?”

“我当时拼命挣扎,后来踢了他那里一脚,他酒醒了,没脸儿了,跪下求我原谅,我一气之下跑出来,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那你现在住哪?”

“哪便宜住哪,有时候跟大旗杆子到处瞎混,有时候大旗杆子找别的女人,没钱时我还钻过水泥管子。”

“那你就是没有固定住的地方了,你今天就跟我回去吧,就跟我和我闺女一个炕,保证今后没人能欺负你。”

张曼丽打量面前小屁孩李虎丘,想到他的年纪放心不少,再说了,最坏还能坏到哪去?还能比跟着大旗杆子更糟糕吗?就是不知道这小孩有没有那个长性,愿意一直收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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