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2 / 2)
方晏初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争论,心知他们也不是真的争论,无非就是今天晚上吃得不开心,在嘴上讨个说法罢了。换成是别的地方,几十年道行的小狼也不敢跟千年道行的陆敬桥一争长短。
都别吵了,听小师叔的。周几道高喊一声,清亮的嗓音通天彻地似的。
既然你们精神都不错,那就把近五十年的账本翻出来晾一晾吧,也让我看看这
五十年凌云殿的营收。
好。陆敬桥最先响应。对于晚上没给方晏初他们做饭,他应该是歉意最足的。一是因为他从小就在方晏初身边长大,骨子里跟方晏初亲厚;二是因为今天晚上他吃得最开心。
周几道应该是最不愿意翻账本的,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他给孔渠开后门打折了啊!
这本不是大事。孔渠是方晏初的朋友,按照他们两个的交情,方晏初白给孔渠点什么东西都是应该的。周几道自从进了凌云殿之后便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方晏初又万事不管。只要他一句话,方晏初直接把凌云殿送给他都不在话下。
但这件事坏就坏在,在方晏初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周几道给孔渠打了折。
周几道心中惴惴,暗道:完了呀完了。
原来他还没修道的时候就曾经因为这件事吃过亏。那还是他十来岁的时候在二人转剧团,因为私自将团里的道具出借而被团长扣了工资,后来被团里的人明里暗里排挤出了剧团。
被扣工资他心甘情愿,毕竟是做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但是后来被排挤出剧团的遭遇,他却再也不愿意有第二次了。
小师叔。想到这里,周几道三步并做两步站到了方晏初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师叔,不用翻账本了,这五十年的账本都在我心里呢。
周几道被排挤出剧团后,举目无亲,除了二人转又什么都不会,后来跳桥轻生时被方晏初救下,带回凌云殿。在凌云殿里,他吃得饱穿得暖,还被方晏初送去上学。周几道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门儿清。
因此周几道努力学习,考上了大学还读了硕士,是真的把凌云殿当自己的家来经营的。凌云殿就像是他心里的,别说五十年的账本,就算是百年历史千年家谱,他也熟记于心。
周几道方晏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周几道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去后山好好想。方晏初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周几道身边,伸出右手轻抚他的顶心,记住了周几道,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后山。
弟子明白。感受着头顶上落下的那一只手掌,周几道既依恋又敬畏。方晏初既是他的靠山也是他的师长,他尊敬方晏初又有些惧怕他。他茫然地低头答应,又抬起头来追逐方晏初的背影,那我到时候应该怎么做什么?
到了那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方晏初的背影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不必来找我,等你想明白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师父,吃汤圆。季千山适时地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碗走了进来,白瓷烧得细腻光滑,仿佛能透过瓷面看见光似的,飞机上师父就没怎么吃东西,一定饿了吧?
方晏初看了一眼汤圆,摇摇头:不必了,吃不下。
那师父就吃一个好不好,剩下的我替师父吃了。季千山用勺子盛起一个圆滚滚白生生的汤圆,仔细地吹了吹,送到方晏初嘴边,这虽然不是我做的,但也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呢,师父好歹尝一个吧。
你哪儿来的钱?
我挣的啊,季千山脸上有些骄傲的神色,片刻之后又变成了可怜,我也是挣了钱才知道原来挣钱有这么苦这么累。
你不必试探我,也不必给周几道求情。
师父为何不愿意给周师兄一个机会呢?
方晏初伸手接过勺柄,轻轻咬了一口汤圆,黑芝麻的馅料如同黑玉似的涌了出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有些机会他错过了,比赶上了要好。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季千山一走就是七八天,算上出国之前各种收拾回国之后又在家里赖了两天,他一个高中生这一下就请了十来天的假。
请假手续还是周几道给他办的呢,理由用的就是最常用的那个病假。
他这一病半个月也就过去了,等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崇明一中期中考试。像所有重点中学一样,崇明一中虽然实行素质教育已久,但考试还是要考的,而且考得还很正式。
季千山来了之后基本上没学过东西,除了一点基础常识还会,别的什么东西一概不通。尤其是数学物理化学之类的,跟他原本的那些知识体系相去甚远,他只蒙着填了选择题,后头大片大片都空着。语文和历史成绩倒是还不错,但也跟优秀差了那么一点儿。
不负众望的,季千山光荣地考了个倒数,捏着卷子愤愤地趴在桌子上改错题:师父,你说老师为什么要判我低分啊,我写的不好吗?
方晏初正看一本古籍,从季千山的方向看过去也看不见书名,只能看见翻开的书页上有两张图画,方晏初一翻书,那一页就被翻了过去。
师父你评评理,看看我写得好不好?
他拿过来的是一篇作文,这本来是几科考试里他最擅长的东西。方晏初拿过他那篇文章来细读,确实字句精妙用典精确,因而点点头嘉奖道:写的不错。
但老师只给了我二十分。
卷子上没写具体分数,但学生们总有自己的办法能偷到具体的打分情况,更何况就季千山这个情况早被各科老师挨着谈了一遍话了。
应该的。撂下季千山的期中考试卷子,方晏初继续拿起手头的书翻了另一页。
这时候季千山才从他的手指间看见那本书的名字。那书的名字很怪,叫《隐子玄虚篇》。书名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一下子看见了,没过脑子又忘到脑后去了,只是听方晏初说他活该得二十分感到不服,赶紧反驳:师父也觉得我这个写得不好吗?
见他不依不饶,方晏初只能拿起试卷来给他仔细分析:你写得不错,但是从立意开始就偏了。泰山不让细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不过是让你写宽以待人,没让你写些睚眦必报的观点。
方晏初没经历过学校教育,但是看周几道读书也看得出来了,凡是作文不过是紧扣主题论证观点罢了,或抒发胸意或表达情怀,没什么难的。
但是对于他们这种修道人来说却有点难为人了,大概是因为卷子上的东西总号召一些宽容大度之类的,可在修道界与人斗与天斗,争斗才是常事,不争就要被人辖制。
更何况是季千山这样的人,他骨子里就没有宽容大度的那根弦儿,他不在试卷上写人若犯我我杀他全家的话就算是他克制自己了。就算是这样,他话里话外也带出一些以直报怨的态度,当然得不了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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