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2)
他们计划周详,不仅对阿欣的心性了如指掌,而且还将虞善与白秋的行踪调查得一清二楚,更何况,谁又能想到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杀人事件中竟会有两个凶手相继粉墨登场。
他们相互信任,又配合得天衣无缝,果然对彼此情深义重,可却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害了两个无辜的性命。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钱九凝沉吟问道,“卢晶心思深重,处事应该很是谨慎,怎会冒险与程少林到了槐林?”
苏蔷将目光探向窗外,彼时蓝天如洗,恰是初夏时节的一片晴好。
“卢晶胆大好强,疑心重,好奇心也重,这是她的优点,能让她成为替家中排忧解难的孝女,但同时也是她的弱点。”她轻叹一声,双眉在不知不觉间微蹙,“在宫里,任何人的弱点都是致命的,更何况她尚不知收敛。”
连妃应该很清楚她的性情,所以才决定杀她灭口。
根本无需程少林去与她相约,只要那晚他在出现绯烟宫附近却又鬼鬼祟祟时恰好被她看到,她自己便会主动上钩。
程少林与连妃应该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但唯一不能确定的,便是白秋与虞善相约的时间。所以,在那天白日里程少林确定了他们会有所行动后,他便去了绯烟宫将这个消息传递连意,但他并未进去,可能是用一些例如在宫殿外制造一些动静的办法来提醒连意。而连意听到动静后,便寻了个借口让卢晶去看看外面是否出了什么事。
但出了门之后的卢晶却发现程少林出现在附近,不仅左右张望,而且健步如飞。她自然听说过他因摔伤了腿而行动不便的事,当时定然会好奇心起,不由自主地便想看看他假装受伤究竟有何意图,却不想自己在槐林外反而落进了他的圈套。
“没想到这件案子会如此复杂,现在反而比误抓了白右卫更让人为难了。”钱九凝亦是满脸愁容,疲倦不堪地道,“可卢晶究竟将连妃与城少林私通的证据藏到了哪里呢?倘若我们找不到那个包袱,这一切不过都是推测而已,如何能指控他们共谋杀人。”
苏蔷默然片刻后突然问她道:“阿九,你知道害得卢晶与虞善都丢掉性命的那个包袱里究竟藏了什么吗?”
钱九凝想了想后道:“大概是些情诗新信笺或者定情信物之类的吧。”
苏蔷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道:“哪有这么简单。”
第91章 花开彼岸(十六)失去
午前, 在钱九凝去绯烟宫时,她曾去了一趟轻衣司,请张庆帮她去太医院调取了程少林最近的几个月的出诊记录。
他虽是太医院的后起之秀,但毕竟资质尚浅, 曾看诊过的人除了品阶高些的宫中女官外,便是太妃或者不得宠分位低的妃嫔,而绯烟宫的连妃便是他被指定定期要去请脉的妃子之一。
钱九凝自然知道她要自己查阅的重点是什么, 专挑了他在绯烟宫的出诊记录来细看, 疑惑道:“他除了每个月照例两次去绯烟宫请平安脉外,便是有召而去, 有一年多都未曾间断,这个月还未到中旬, 只在月初时去了一次是正常的。但奇怪的是, 为何他在三月只去过绯烟宫一次, 而四月一次都未曾请诊呢?”
苏蔷若有所思道:“他去了, 只是连妃不愿召见他。程少林连绯烟宫都没有踏入, 自然也就无记录在案。”
“从脉案来看, 除了偶感风寒外, 连妃几乎皆是体弱之象, 并无大病缠身。程少林去为她诊脉, 应该很多时候只是借着例行公事之名来与她相见, 这脉案自然也不可信。”钱九凝瞧出其中端倪,问道,“难道连妃拒不见他, 是因为察觉到了卢晶已经识破他们的关系,所以在三月和四月刻意避嫌吗?”
苏蔷摇了摇头:“倘若要避嫌,她不可能不与程少林约定好,那他就不会屡次擅自出现在绯烟宫外惹人耳目。”
钱九凝赞同地点点头,又细想道:“既然不是约定好的,那必然是连妃不愿见他,难道他们之间有了矛盾?”
她微一颔首,眸底有千万情绪流转:“没错,连妃不愿见程少林,的确是因为他们意见不合,而他们产生分歧的缘由,便是卢晶与虞善被害的根源。”
钱九凝惊诧问道:“那是什么?”
“你应该还记得清叶吧,那个死于非命的小猫,”她语气轻缓,但眸中却难掩不安,“那时我们便推测到它是为谁人所害,只是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若是清叶是被旁人蓄意害死的,应该不会还专门找了包袱来将它裹了之后才埋了,而且当时阿晶看到那个用来裹着猫儿的包袱时似是颇有惊讶之意,想来应该是认得那包袱。更何况,它的脖子里戴着已经被连妃收起来的铃铛,难道杀了那猫儿的人当真是连妃?”钱九凝虽然已经猜到其中端倪,却仍旧不敢相信,“可是她们说连妃对那猫儿极为宠爱,甚至因为它的失踪整日以泪洗面,她怎会狠心将它杀死,而且还是用那种方法?那猫儿毕竟不是人,就算知道了她的秘密或是她嫌弃了它,最多赶出去便是。”
默然片刻后,苏蔷的语气愈发沉重:“因为她想要清泉身上的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
一个人能为了什么东西杀死一只猫?!
钱九凝突然想起清泉干瘪的尸体,眸子蓦地一亮,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却又吞了回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怎么会……”
苏蔷却似乎明白她要说什么,淡然接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猜的不错。她想要的,就是清叶身上的血,鲜红的血。”
那只花猫的身上只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尸体干瘪,像是流尽了血。可那包袱上虽然侵染着斑斑血迹,但土壤与附近都不见有血流的痕迹,显然是在流尽鲜血后才被埋进土中的。
她惊诧非常,纵然自己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肯定,却依旧疑惑不解:“可是,连妃好端端地要清叶的血做什么,又和她与程少林的私情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阿欣来明镜局让我们帮她找清叶的时候曾说过的话吗,”苏蔷提醒她道,“虽然当时她有一句话并未说完,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白。她说,连妃娘娘本就身子孱弱,因为清叶的失踪更是伤心不已,连月事都受了影响。”
“月事?!”眸底惊疑不定,钱九凝似是有几分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讶然地半晌无言。
“上次在卢晶房中,我曾看到了绯烟宫的百事录。我记得宫规中曾提起过,各宫的掌事宫女除了每月要点盘仓库入账钱物,还需留意主子的衣食起居,尤其是月事与病患必须要记录在册,即为百事录。而绯烟宫虽然只有一主两仆,但卢晶并不懈怠,我虽然只是随手一翻,却也能看出她将绯烟宫的百事录打理得很有条理,包括程少林来看诊的日期时辰,”苏蔷仔细回忆着,轻蹙了眉,“可上面竟然没有最近三个月的记录,当时我便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一眼,才发现那册子的后面几页其实是被人撕掉了。”
钱九凝了然于心,却无法将那荒诞的真相说出口。
原来有关这件案子的故事早就呈现在她们的眼前,只是当时的她们没有发觉而已。
如此算起来,连妃应该至少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身怀有孕了。二月时她第一次发现月事未至,可能并未放在心上,但三月第二次仍旧如此时应该便心生疑虑了,所以在程少林来到时便让他为自己把了脉,从而第一次得知了那个令他们都措手不及的消息。
程少林应该是想要将孩子打掉,但连意并不同意,所以便在那次之后拒绝见他,这也是为何三月他只去过绯烟宫一次而四月却连一次都没有过去问诊的原因。
为了能与彼此在一起,她放弃了皇上的恩宠,他抛弃了臣子的忠义,在宫城中的风雨飘摇中相互偎依取暖,想躲过的并非只有随处可在的耳目,还有那些从小便耳濡目染的礼义廉耻家族名誉乃至自己与族人的性命。
历经千辛万苦后才得到短暂的厮守,在得知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后,她定然在短暂的惊慌失措后心生欢喜,一定会想尽办法要将那孩子保住,却发现以她一人之力连瞒住宫殿中两个贴身侍女的可能都极为甚微。
她一定挣扎过,矛盾过,纵然心中也明白生下那个孩子只会给自己带来无限的麻烦,但终究还是不忍心依着程少林的话将他放弃。她不愿去想以后要如何收场,却几近疯癫地想要守护他的平安,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她想极尽所能地守护住这个秘密,首先便是不能让身边的阿晶和阿欣起疑。如今已近夏日,虽然衣裳宽大得可以让她掩住微隆的小腹,可迟迟未至的月事早晚会让她们心生怀疑。所以,她需要血来伪造一切正常的假象,但她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让她们去宫殿外替她弄来些生血,而绯烟宫中的活物除了她们三个人外,便唯有清叶了。
如宫中绝大多数的女子一样,尽管每个月能有几次与爱人相约,但剩下的无尽岁月里,她定然也是寂寞孤独的,所以对待能与她相依为命的清泉定然是全心全意。想来她平日里不愿它受到半点伤害,但在那样煎熬又甜蜜的时光里,腹中的孩子已经成了她的命中之重,没有什么再能比得过。
她杀死了清叶,只为了从它身上流淌下来的汩汩鲜血。
在动手之前,她将它身上的铃铛取了下来,对她们说身体不适,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入正殿。然后,她对它下了杀手,取了它的血,弄污了自己的亵衣,躲过了一个月。
十数日之后,她才谎称清叶不见了,而那时其实它已经被她悄然葬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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