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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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一震,云宣大吃一惊:“他是丞相的人?可我们回城时城门紧闭,那守城将领定然是领了丞相的命令对我们加以阻拦,若非后来羽明及时出手相助,我们怕是不能及时赶回。丞相一心要借此机会除掉沈公的势力,若吕勋是他的人,他如何舍得将他送到我们手上?”

洛长念眸光温润,声音虽轻却含着几分决意:“除掉沈公的势力不止有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种办法,再怎么说沈熙也是未来驸马,无论这朝堂与后宫充斥着怎样的血雨腥风,我也不愿长阙她无辜受到牵连,这是我们兄弟四人共同的心愿。”

原来如此。

想必因为有太子与睿王出面,向东灼才在无奈之下交出了吕勋,但他却仍心有不甘,不愿错失这个能除掉逸王臂膀的良机,所以在城门处对他们加以拦截。

只是他倒是大胆,为了给太子肃清强敌,竟敢明目张胆地阴奉阳违。

云宣心下一凛,问道:“既然吕旭是丞相的人,他定然早已知道了沈小姐遭遇,那沈熙被陷害的事……”

“他虽然知道沈妍的事,也有打算以此来做一番文章,但还未行动便发生了元福客栈的事,”明白他的意思,洛长念道,“刘洪品也不算毫无心机,并未将他与沈妍的谋划告诉包括吕勋在内的任何人,所以丞相也不知道他陷害沈熙的事。”

有些感慨地,云宣道:“这样的结果虽并未使丞相如愿,但毕竟也能使逸王大伤元气,只是唯独苦了沈小姐。”

亦轻叹了一声,洛长念道:“一会儿你便去狱中接沈熙回府吧,他与沈妍情深义重,只怕一时间心绪难平,多劝着他些。长阙还在公主府中等着消息,我先去看看她。”

临走前,他的目光从还在树下相谈的两人扫过,眸光一顿后似是又想起一事,回头对云宣道:“对了,后天便是云大人的生辰吧。出宫不易,云大人想来也有许多话要与你说,等那日过后你们再回宫复命吧。”

第65章 鹊桥归路(二十)鹊桥

洛长念走后约有半刻钟, 苏蔷才将目光转向已经等候多时的云宣,又与那少丞说了几句才告辞过来。

看那少丞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而来,惊喜未散留恋依然,直到她近在眼前时才转身而去, 云宣略有不耐,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面容上还挂着淡淡笑意,但又似乎心事重重, 苏蔷看了看四周, 欲言又止。

“张庆和白秋在一旁守着,有什么话不妨直言。”看出了她的顾虑, 云宣道,“不会有人听见的。”

迟疑片刻, 她问道:“将军一会儿是否要接沈公子出狱?”

见他点了点头, 她从袖袋中拿出一卷纸张来递给了他。

有些疑惑地打开, 云宣见那似雪白纸上只有用浓墨写着两句话:佳人不付真心, 吾与汝黄泉同赴。

字迹虽清秀, 却隐隐透着几分悲怆。

“这才是沈妍真正的遗言。”眸光黯淡无光, 藏着几许怜悯与敬佩, 苏蔷道, “在沈家祠堂找到的。”

云宣微有惊讶, 但很快便明白了沈妍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假若没有洛长阙坚持认为沈熙并非凶手, 跪地许久才求了皇上与皇后派出轻衣司与明镜局查明真相,只怕大理寺就会草草结案,而被定罪后的沈熙必然逃不出杀人偿命的结局。

所以, 沈妍所说的佳人,该是长阙公主吧。倘若她不愿对沈熙出手相救又或未尽全力,那便不算得对他托付真心,如此,他便会与沈妍共赴黄泉。

“在大堂上时,我便在想,刘洪品为何不承认那玉笛是沈妍送给他的。毕竟如果沈妍对他以随身之物相赠,那便是心怀感恩甚至有可能动了真情,于他脱罪更有裨益,但奇怪的是他却一口咬定从未收过玉笛,那便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他发现玉笛遗失之后便怀疑是在混乱中将它落在了苍莽山,而且此事关乎青林寺命案,所以在寻不回玉笛的情况下只能干脆否认有玉笛的存在,但是无论如何,他若当真将那玉笛随身携带,丢失之后必然会提上一提,但方才我已经命张庆询问过他手下的幕僚,包括吕勋在内的所有人都未曾听他说过玉笛之事,所以,便只有第二种可能,”缓缓将沈妍绝笔重新卷起,云宣目光锐利,冷静非常,“那便是他并未说谎,沈妍根本没有送给他什么玉笛以谢恩情。”

“云将军所言不错,我也是在沈家祠堂时发现的,”苏蔷轻轻点了点头,语气略带感伤,“依璇儿姑娘所说,供奉在那里的佛经后面原本并没有最后两页。在青林寺的那个清晨,她发现沈妍神色有异时就悄悄查看了她誊写的佛经,虽然字迹与平日里潦草,但并未有其他的异常。也就是说,将军手中拿的这一页与她对刘洪品的感念之词都是她在回到沈家之后加上的。”

“所以,她早就知道置她于万劫不复的并不是青林寺的那两个小僧人而是看似出手相救的刘洪品,”云宣短叹一声,想起那个身子孱弱的沈家小姐,有些感慨道,“她应该在苍莽山发现刘洪品要杀人灭口时就已经心生猜疑了,所以才在他们走后将玉笛与戒心他们的尸体埋在了一起。”

苏蔷心情沉重,声音亦无力:“不错,所以,元福客栈的局应该是她为主谋。”

有谁能想到,那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柔小姐,竟能在经历了女子所最无法承受的羞辱后还能保持清醒,不仅靠着朦胧月光在深山之中隐藏行迹,还以一己之力洞悉真相并在凶案现场留下能置人于死地的关键物证。

倘若换做其他女子,即便不是哭天抢地一心寻死也会被仇恨羞惭迷失了心智,更莫说在目睹有人残杀无辜后还会趁着无人之时重新扒开埋葬着死人的土坑。

也许正是因为沈妍的外表看似天真娇弱,所以刘洪品才以为他能将对沈家的怨恨宣泄在她的身上而无所顾忌。

他在青林寺遇上她只是偶然,听手下人提起她便是沈家千金也并非刻意,但一念心魔又起,竟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仗着家世显赫,他在京城无法无天无恶不作,自以为自己豪气万丈能驾驭人心,只要有人卖命便能躲避天网正义而一世无忧,不料那些凶神恶煞抑或正道侠士都对他无可奈何,却偏偏被一个弱女子逼得无路可逃。

于沈妍而言,那一夜的青林寺不是普度众生的神圣之地,而是险恶残忍的地狱罗刹。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她曾有多么绝望,后来又如何倔强地恢复了冷静,究竟怎样在荆棘遍布的深山中龃龉而行,又是否在将一双芊芊素手探向那埋着尸体的泥土前是否有刹那间的恐惧与胆怯。但她做到了,她没有跳下万丈悬崖一死了之,没有带着不清不楚的仇恨隐忍吞声,更没有在疑窦丛生时冲动莽撞毫无顾忌。她欲与那恶魔同归于尽,却在深藏仇与恨之后冷静决绝,用一步步的精妙布下一场他再也逃不出去的网。

也许她在他面前一直以初见时的柔弱无辜为伪装,所以才使他沾沾自喜粗心大意,以为占了便宜而又能见证此生最恼恨的沈熙死在自己最宠爱的妹妹手上,却不知他却是在将自己送上了阎王殿。

她借着他的手杀了自己,让他的手真实地沾染了殷殷鲜血,然后凭着他的声势将自己的死闹翻了天下。

她默默布局,又死得轰烈而矛盾。

元福客栈的凶案是一场为沈熙而设下的局,一个为刘洪品挖下的陷阱,更是她与洛长阙之间的一次豪赌,赌注不仅是她与那两个小僧人被害的真相,更是沈家的盛名清誉与沈熙的生死存亡。

倘若洛长阙对沈熙不离不弃固执己见,定能循着那蛛丝马迹替他沉冤昭雪,那刘洪品便罪有应得,她的悲惨遭遇便大白于天下,沈家从此便会少了一个劲敌,而那一双有情人便能终成眷属。

倘若洛长阙因此心灰意冷欲与他划分界限,那由刘家执掌的大理寺必定会借此良机将沈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也许凶残的恶魔不得恶报继续在世间作恶,而冤死的无辜会永远死不瞑目,包括沈熙在内。但于她而言,只怕这一切都无足轻重。既然他的心上人并不信任他,那便不值得他倾尽所有去守护,那最重要的,是她能死在他的怀中,并在世人眼中成为了他的女人。

纵然她早做了必死的打算,但还是固执地在成全他们与成全自己之间做了场赌局,而唯一能决定胜负的,便是他的心上人。

但这场赌却没有输赢,在青林寺时,甚至在改姓为沈时她便已经输得很彻底了。

“沈”之一姓是隔阂在她与他之间无法逾越的银河,于她而言,唯有黄泉路才是她的鹊桥归路。

她爱他,已经爱至偏执,黑白不分又如何,善恶无报又如何,生的时候不能得到的,至少死了之后她能拥有,即便陪葬的代价太过高昂。

纵然对沈妍亦有同情,云宣却不太理解她的偏颇与固执,问道:“这么说,她如此煞费苦心地设计,不是因恨,而是为爱?”

毕竟都生着女儿柔肠,自然是对她的心境明白得更通透些,苏蔷轻轻摇头,道:“爱恨如福祸,相依而生相随而灭。她对沈家有多不舍,便对沈家有多怨怒,对沈熙亦是一样的。”

有些不解地,云宣问道:“怎么说?”

“璇儿姑娘说,她其实很小便知道自己父母葬身火海的真相了,那时她们还小,一起住在下人房,也算是从小长大的好友。她们的确在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议论那件事,但不是在不久之前,而是在那场大火后的第二天。主子之间因生活琐事的一时冲动而致使自己的亲生父母从此与自己阴阳相隔,就算只有八岁,在悲痛之后也会有怨恨的。只是那时的沈妍毕竟还小,在抱着璇儿大哭一场之后也无可奈何。”苏蔷耐心解释道,“沈家对她越好,她便越无法替死去的父母讨回公道,心中的怨恨便越积越多,可一直以来,除了在沈家祠堂供奉自己父母的祭文之外,她也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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