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人家的眼睛向来都长在额头上,若是想告我的状,那也得先知道我叫什么,到时候你们可都不能告诉她。”
一阵哄笑后,有人催道:“江芙,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你怎么没向她说清楚,那个时辰去膳堂的,可只有她那个肖侯府千金呢。”
“哦,她还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便来了镜书房,都没有去膳堂,心想既然是被柳贵妃看上的人,又是皇后特许,总归是个伶俐的,要用早膳也会先将规矩打听清楚,哪里知道倒是我想多了呢。”
“刚来明镜局就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倒真是可怜,不过也好,正好让一些人明白明镜局可不是浣衣局,没有真本事,想随随便便混下去可没那么容易。”
“我倒是觉得她做的不错,正好可以替我们出一口恶气。想她肖玉卿的出身就算再高贵,现在也不过是咱们明镜局的一个女史,竟每日里都趾高气昂地不理人,让咱们将她当个仙女儿似的供着,也就是司镜好脾性,若换做是我,早就容不得这种人到处矫情……”
“万霄,你胡说些什么,平日里抱怨几句也就罢了,可今日这里还有外人,被人笑话是小事,若是这话传到逸王耳中,你是想步阿海的后尘吗?”
那叫万霄的宫女听了,倒也不以为意,冷哼了一声道:“她虽然是侯府千金,但说到底若非有逸王撑腰,怎能做得了女史?我就是瞧不起她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明明靠着逸王被人千娇百宠,却偏偏还要装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来,让人瞧着就生厌。我虽比不得她的出身,但也不会与阿海那般懦弱,我就是这么说了,她能奈我何?”
“行了,都知道你最是嫉恶如仇,但小心被掌镜听见……”眼睛向门口瞥了一眼,江芙压低了声音,低头佯作在忙,“陈姨回来了,快散开。”
还未进门便看见原本凑到一起的数人散了开来,陈无印虽看在眼中却恍若未见,径自走到了苏蔷的书案前,将手中盛放着文房四宝的托盘放下,依旧笑容慈和:“有什么不够的就对我说,以后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苏蔷站起道了谢,见她欲笑着转身,忙将她重新唤住,问道:“麻烦陈姨,不知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陈无印似是忘了此事,愣了一愣才恍悟她的意思,笑道:“险些忘了,但你既是刚来,还是先学些规矩,等阿紫回来再给你安排些其他差事。走,我先带你四下看看。”
显然在宫中已是多年,陈无印举止稳妥,对她的照顾甚是贴心,甚至在公审大堂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有些波动。
当时,苏蔷站在偌大的公堂之上,抬头看着高高悬挂的“明镜高悬”四个字,心中生起万分感慨。
她想起小时候有时会随着阿爹到许城县衙,总会看到与这里相似的公堂,肃穆庄重,那里坐着正气凛然的县令,下面站着高大威猛的捕快。阿爹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公堂就是惩恶扬善的地方。
但就在那里,曾有冤魂死不瞑目,曾有凶手逍遥法外,曾有无辜含冤入狱。
她的阿爹,便是其中一个。
想来许城县衙也许还是她印象中的模样,但再也没有浩然正气,再也不会有公道人心。
甚至,可能因为无权无钱而将她拒之门外的府衙也是如此,在所谓的为民请命的表象之下,蠕动的不过是一桩桩肮脏的权财交易,见不得青天白日。
思及往事,苏蔷一时间悲愤难平,看着大堂三尺法桌上方的金字牌匾久久没有恢复情绪。
“怎么了?”留意到她许久没有动静的陈无印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细腻温和,“是不是想起家乡的衙门大堂了?这也难怪,咱们明镜局虽然比不得他们的公堂规整,但毕竟也是宫里头正儿八经的审案大堂,断的是黑白善恶,自然也存着几分正气。”
不由自主地,她听在耳中,不由得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断的是黑白善恶……”
声音很低,却透着凄然嘲讽。
陈无印自然听了出来,原本以为她只是在思乡,却在无意间瞥见她眸中那与她年纪不相称的悲怆沧桑,不由得吃了一惊。
以她的年岁,眸子里本该是芳华万千,可她却似乎埋藏了太多的心事,难怪举止行事都透着稳重沉着。
但她还是没有多言,只佯作不见,微微笑着,提醒道:“这里倒是没什么可看的,若是遇到审案,倒是可以旁观一二,我们还是先去案宗室与藏书阁看看吧。”
回过神思的苏蔷点了点头,但脚下有如千斤般沉重。
藏书阁上下两层,甚是幽静雅致,收藏着大周建朝以来的所有法规条例与断案笔记,与琉璃别宫的藏书阁各有千秋。但相比于藏书阁,苏蔷却更喜欢案宗室,也许是因为那里陈列着大周朝历年来最鲜活的悲喜故事。
“咱们明镜局主要负责宫中诸类案件的审理断决,勘察、验尸、搜证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些你以后可以慢慢学着,也急不得。”又返回藏书阁,陈无印将书架上的一本厚厚的书卷拿了下来递给她,道,“这是咱们的宫规条律,你先熟悉一下。”
她接过,迟疑问道:“难道不应该从大周律例开始吗?”
陈无印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只微然笑道:“宫规虽依附于律例,但有如民间大户人家的家规,关起门来后请来的都是家法,没有人会搬出大周律例来。刚来的时候她们都会有这个疑惑,但以后你便懂了。”
第40章 明镜高悬(十二)差事
在卓司镜回来之前, 这两日苏蔷过得很平静,却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自陈无印那里打听过起居作息的时辰后,从寝居到膳堂,从膳堂到镜书房, 再从镜书房回去,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但周围的不屑目光或闲言碎语还是时不时出现。
她自是知道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在宫中一人独往自然也可以生存, 就像遗世独立的肖玉卿,也许还可以免去许多无所谓的烦恼, 但若要有所作为,迟早至少要与大家和睦共处。可她本就不善言辞, 更不会虚意逢迎, 若非必要, 甚至更愿意安静独处, 更何况, 有些事情本就解释不清, 言语不可能化解所有误解。
但她却相信, 唯有自己先善待自己, 旁人才会善待于她。
所以, 她并不有急于为自己分辨半分, 也没有主动与人结交,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寒暄,所谓的孤寂, 不过是最初的筹谋罢了。
唯一令她有些郁闷的,是在熄灯之后寝居里的有意敌对。
除了与自己同睡在北面床榻的钱九凝外,对面的江芙、万霄与张思衣在闲谈时便会明里暗里地感慨她这个女史来得太莫名其妙,于他人而言太不公平。当然,她们的夜谈也因此而简单许多,总以有外人在场切莫胡说开头。
与平日便沉默寡言的钱九凝一般,苏蔷总是在洗漱之后安静睡觉,从不多说一句,但也正因如此,从她们的对话中倒是参透了胡典镜突然对她冷淡的原因。
原来是皇后终究还是有了反悔之意。
虽然胡典镜从不承认,但似乎浣衣局上下都知道她是皇后的人,自然与皇后最为信任重用的尚宫赵谦关系匪浅,而既然皇后又后悔当时顺了柳贵妃的意思将她调入明镜局,胡典镜对她的态度骤变也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将她的档籍调入明镜局须得尚宫同意,但既然皇后反悔,尚宫必定会对此事诸多阻扰,而她成为正式女史的机会就极为渺茫,胡典镜自然也不必对她再客气。
她不在乎旁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但站在明镜局公堂的那一刻,她便下定了决心要留下。
那里曾是阿爹毕生的追求,即便最后被屈打成招,他也从未后悔。
她从不怕吃苦,更不在乎寂寞,可身在漩涡之中,她却无法不能忽视旁人的看法,因为她们甚至可以左右她的去留。
但直到卓司镜她们回宫,她才知道坚持有多难。
卓司镜年岁已高,是个已过半百的婆婆,慈祥和善,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依然精神矍铄,匆忙与她见了一面嘱咐几句后便带着李大衡去凤栖宫复命了。
梁辰紫回到镜书房时,听到莫承吩咐她先带着苏蔷熟悉局中事务,先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对这门差事甚是不满,但却也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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