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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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附看她们喜爱,便笑道:“一会儿婢子便派人折几枝送到各位表小姐房中,以供赏玩。”

众人心中暗自心惊,想不到林萱寡言少语,居然有这样一个百伶百俐善解人意的妙婢,相比之下,自己一行长住在乡下,身边服侍的婢女都是粗蠢之极了。

香附却是一径将她们让入正堂,只见堂上摆设素淡大方,很快热茶便送了上来,兰君喝了两口茶,转了转眼珠子道:“萱表姐不在,却不知曦娘在不在?我们既然来了,不如去和她玩一玩,冬日无聊,也好做个伴儿。”

香附赶紧道:“曦小姐在那边同福哥儿在一起顽,乳娘带着他们呢,只是曦小姐有些怕生,只怕忤了各位表小姐,倒是不美了。”

含薰心知她明明是怕她们惊着了她家小小姐,却反过来说得含蓄,刚要就此作罢,不料含璞却是笑道:“这有什么,我小时候也是极为怕生的,见人多了慢慢就好了,都是亲戚,多相处相处有好处呢,我们自然是缓缓地和她说话,断不会惊到她的。”

说罢便站了起来作势要香附带路,兰君也活泼地站了起来跃跃欲试的说道:“我有个表弟也是不爱和人玩儿,但是就喜欢和我玩儿,我们一定能玩到一起的啦。”

香附见状,不好再推搪,只好便引着她们往西厢房走去,心中暗暗祈祷小姐快回来。

西厢房甚是暖和,应是烧了地龙,四角均放着水盆以防太干燥,又供着梅花,清香扑鼻。曦娘一身葱绿袄子,撒着裤脚,脖子上仍戴着那令人嫉妒的珠链,正在窗下的榻上专心致志地玩一堆花花绿绿的木块,将它们一个一个的搭起来,木块形状各异,方圆三角等各式均齐全,搭起来煞是好看。对面福哥儿躺在摇篮里,乳母手里捏着个拨浪鼓在逗着他玩,他也咯咯的笑着,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看到她们一行人过来,乳母略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

含薰赶紧道:“我们是来看看曦娘和福哥儿的。”

那乳母是个老实人,却只是低头应了,并不搭话,香附赶紧笑道:“曦娘子快看,是几位表姑姑呢。”

曦娘乌沉沉的大眼看了她们一眼,又转过头去看那些木块,并不理她们,倒让众人都尴尬了一下,香附只有勉强笑道:“我们曦娘有些认生。”又请她们在屋里的椅子坐下。

一旁坐下竹君却是看到榻前几上有个十分精美的银壶,小巧玲珑,壶身上精工雕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鲤追戏,鲤鱼的鳞片却是片片金色镶嵌于上,两只眼睛是晶莹剔透的红宝石镶嵌,壶盖上有一粒手指般大的红宝石做顶,壶两耳却又雕着两只弯着的小银鱼环,吊着两个小铃铛,扣着一条银链子,十分精致贵重,她忍不住拿起那壶赏玩,不料榻上的曦娘已是跳了下来,夺过那壶,又坐回榻上,警惕的看着她。

竹君不禁面上尴尬,香附赶紧解围道:“这是曦娘从小用来喝水的银壶,不爱让人碰,除了我们小姐,其他人也是不许碰的。”原来这只银壶,却是初阳公主小时候不爱喝水,常皇后命银作局精心设计了奇趣的图案,做了个小小的银壶给她,可悬挂在身上赏玩,又可哄她多喝两口水,宫变那日,她正挂在身上和乳娘游园,后来遇贼乳娘被杀,林萱救她出来时也一并带了出来,本来已是收好了,如今正逢冬日,因屋里燃了炭盆,极是干燥,正是要她多喝水的时候,因此林萱又将这壶拿了出来哄她喝水,果然她仍有记忆,珍之重之,爱之若宝。

诸位表小姐却是看到一个小小女童居然喝水都用这样金贵的东西,都不禁愕然,竹君赶紧笑道:“是我不该动了曦娘子的东西,表姑姑对不住你啦。”

曦娘却只是不理,紧紧护着那银壶,又转过头去,香附只得笑道:“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是做得奇巧些哄孩子罢了,诸位表小姐见着好看想看看罢了,曦娘以后玩熟了就好了。”

众人心里知道那样大的红宝石,又是纯银打造,金箔做鱼鳞的,哪里可能价值便宜,心中只是暗暗猜测也不知是江家的东西还是林萱的夫家的东西。一旁的兰君却是又被旁边桌子上一个草篮子里头装着的一叠整整齐齐的布书给吸引住了,那封面五彩缤纷,她忍不住拿了一本来念到:“龟兔赛跑?这是什么东西?”

却看到曦娘已是又迅速的下了地板,冲过去把书抢了过来,表情十分凶狠,兰君还是个小孩子,在家又是方夫人老来生的唯一嫡女,人人宠爱的,几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已经面红耳赤,恼怒道:“我不过是摸摸,又不是要你的东西!”

曦娘面上只是冷冷的,香附一个头只有两个大,只得上前劝解道:“曦娘,小表姑只是看看,我们一起看看好不好?”

曦娘面上泛起敌意,只扭头直接往睡房里头跑进去了,乳娘赶紧也追了进去,外边的福哥儿看到没人理他,也撇了撇嘴,哇哇地大哭起来,香附只得过去抱起福哥儿哄他,又歉意的对着兰君笑了下。

一时屋里场面十分尴尬,含薰颇觉下不来台,别人已好心提醒过不要来,自己一行人还要来,结果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只好勉强笑道:“小孩子还小,以后熟了便好了。”

却看到门帘一挑,原来林萱已是回来,披着素白大氅,看到她们只笑道:“却不知道诸位妹妹来了,太过失礼,还请到前头坐坐,吃些点心。”福哥儿却是看到娘亲已是呜呜地伸出手去,林萱怕身上的冷气薰着了他,只不接,让香附好生哄着,便引着她们到了前头,又招呼着喝茶吃点心,她们哪里还有心思咏梅联诗,只得略坐了坐,聊了些家常便告辞出来,各自回房不提。

兰君恼怒的摔了门帘走进堂屋才道:“什么小门小户教出来的小家子气的小丫头。”竹君安慰她道:“毕竟还小,又是个口不能言的,对人戒心大些也是有的。”兰君看了看她,冷笑道:“姐姐怕是看到别人这么小的孩子就能用那样金贵的水壶,紧着去心疼未来小姑子的孩子去了吧,今儿那壶你看得最认真了,却不知你这样自己亲妹子不顾,上赶着做叭儿狗,也不知道别人领情不呢。”

一席话直噎得竹君也面红耳赤起来,却是没法和小孩子分辨,只得自己回房气恼去不提。

☆、63宵元宵惊魂

转眼上元节便到了,今年是国丧,并没有大办,不过已是快出了三个月,民间并不很是讲究,江南又是远离京城,因此唐栖镇街道上还是高高低低的摆上了花灯,只不敢燃鞭舞龙,大张旗鼓而已,才入夜便已有迫不及待的佳人才子,在河边持灯漫步,猜谜买灯。

江老夫人已是让江文恪早早在镇上最大视野最好的福田居定了包厢,这晚便带着江文恪、林萱及一众表小姐们一同去了那儿吃饭,那儿窗子宽大,既临河又临街,位子极好,正合适观灯赏景,吃完又可在水边走走消食后耍一番便可回府。正在包厢里边吃边说笑的时候,却是有人来通报,顾姨妈一家子也正在隔壁吃饭,说是过来拜望。江老夫人大喜,连忙叫人快请。

只见顾姨妈和顾家老爷当头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苍白,五官秀气的青年,正是他们的独子顾恺,旁边站着一个身量颇高,面目颇为俊俏的少年,却是没有见过。一番厮见,才知道原来那个男子却是顾老爷的侄子顾怡,从小当亲子养的,比顾恺小两岁。

原来顾恺自幼多病,数次眼看着都快不行了,请遍名医,顾老爷乃是嫡支,又是做布生意的,家资百万,子嗣方面十分着紧,不料半辈子只得了一个儿子,其余妻妾均无所出,听了算命之言,道需抱养个假子来压一压便好了,没办法便从宗族内落魄的家族里选了个远房侄儿抱到膝下养着,因恐顾姨妈伤心,并没有直接过继,只先养着,原只打算若儿子有个万一,便过继过来,便是儿子能侥幸长成,也能做个臂膀。不料居然这一压居然顾恺病怏怏的也长大娶妻了,只是儿媳没选好,还是和离了,之后便难议亲,到底没有留下子嗣,而顾怡却是助着顾家老爷在外头跑生意,却是十分得力,对顾老爷又十分孝顺,顾老爷十分欣赏爱重他,又起了过继之意,却碍着顾姨妈强烈反对,便也就这样拖着,如今却也是正忙着替他议亲。

这些林萱却是后来回去后才听江文恪说了,她一贯谨慎,看到有外人来,便已是悄悄的后退些,将头低了,眼观鼻鼻观心。不料顾姨妈却是没有放过她,只亲亲热热地持了她的手向顾老爷道:“这就是我妹子新认下的干女儿了,真正是个贤惠知礼的,又精通医术,我妹子的耳鸣全靠了她日日坚持推拿针灸方好了许多,如今的小姑娘,能这样耐心孝顺的已是不多了……”好一通夸,林萱只得低头做谦虚状,却看到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过来,心中只觉得十分难捱。

好在江老夫人看她不自在,已是又去牵着顾恺的手好一阵安慰,因是第一次见顾怡,少不得又给了见面礼,又问他年龄、哪里读书,现在做什么,一轮话把话题给岔开了。

好不容易顾家人才走了,江家人吃得差不多,江老夫人便笑道:“文恪带着诸位妹妹们都下去耍一耍,莫要辜负了这圆月良宵,我便在上边看着你们玩玩就好了,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姐妹们中猜谜第一的。”又吩咐一众仆妇紧紧跟随,不许走丢了。

江文恪便站起来应了,林萱也带着曦娘将准备好的花灯点燃起来,这花灯却是林管家早就送了来,是一盏小巧玲珑的琉璃鲤鱼戏莲灯,点燃后鲤鱼遍体红光,晶莹剔透,旁边小小一朵粉莲花衬着碧叶,点燃后居然莲花还会徐徐转动,十分趣致,林萱在现代早就见过玻璃灯,见了这个也只是赞其精巧,倒没有觉得十分贵重,便拿了来给曦娘点着玩,却不料虽然高祖发明了玻璃,到底古代工艺有限,这样精致的琉璃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因此一时倒让旁边诸位只准备了绸缎、纸糊的花灯的诸位表小姐百味杂陈,尤其是兰君,小孩子本就好新奇爱攀比,她精心准备了个十分大的莲花灯,如今却看到别人的莲花鲤鱼灯如此光华灿烂,精美绝伦,不觉心头又怄气起来,竟对期盼已久的逛花灯也索然起来。

一行人还是边说边笑的下了楼街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处处莲灯灿烂,仿佛风将半边天的星子都吹落在地上一般,美不胜收,曦娘打着小灯笼,一路走,一路发现卖的灯统统没有自己的精巧,一路上不少羡慕的目光,她小小年纪已是知道自己手里的灯难得,也高兴起来,拉着林萱的手直往前走,又记得前边的桥下有臭豆腐吃,只拉着林萱的手指着那儿,面上满是开心渴求,林萱心里一软,难得看她开心,只让香附和乳母抱好福哥儿,自带着曦娘往前看灯去了。

而后头几位表小姐正缠着江文恪猜灯谜要好看的灯,兰君已是得意洋洋的拿到了第一个由江文恪猜到的花灯,众人看她年纪小都让她先选,她选了个大的兔子灯,正想炫耀,却看到曦娘和林萱早就不见踪影,不觉泄气,嘟囔道:“唐栖这小地方,连盏华丽些的灯都找不到。”一旁竹君连忙安慰她道:“元宵玩灯,不过是为了祈福的好意头,上仙眼中,终生平等,断不会看哪个的灯更贵重便更赐福多一些的,自己开心是最重要的。”

一旁江文恪听她说得有道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笑道:“表妹说得颇有禅意,倒是知人生真义的。”兰君虽然在家时常看不惯竹君,到底知道不能在外边拆自己姐妹的台,只是撇了撇嘴,又指着其他大的花灯要猜,竹君却颇为灵慧,一下子便一连解了几个灯谜,连含真都忍不住笑道:“一向见得少,竟不知竹君表姐这样聪慧。”江文恪也笑着赞许道:“闺中女子,能如此解书着实难得。”竹君得了赞许,面红过耳,灯下更觉弱不胜衣,风流袅娜。

晚饭过后,街道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曦娘到底是得偿所愿吃了两块臭豆腐,心满意足,眉开眼笑,林萱看人潮汹涌起来,有些担心曦娘被挤到,便抱了她起来,找了个人少些的岸边站着,东张西望寻找江文恪他们打算会和,却看到前边两个少年带着仆妇走来,正是顾恺和顾怡,顾恺看到她抱着曦娘在旁边,便上来稽首行礼到:“表妹怎么一个人在此,表哥呢?”

林萱抱着曦娘不好还礼,只得欠身回礼道:“正是暂时走散了,正要找他们呢。”

一旁顾怡之前在包间里头人多,没注意到这个老垂着头的干表妹,如今灯下却是发现这位干表妹目光清澈,眉目娟好,与那几个未嫁的拐弯表妹相比,这位干表妹脂粉不施却肤质如玉嘴角含笑,自有一股风流形态,便笑道:“人多,表妹抱着孩子,走丢了不是好耍的,我们送表妹回去吧。这镇上有一些轻薄子弟,遇到了反而不美。”

林萱心中暗惊自己托大了,只顾着让曦娘开心玩乐,倒忘了这里不是现代,独身妇人出行很是不安全,赶紧谢道:“多些两位表兄了,烦劳护送了。”

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已是能远远看到江文恪一行正在前边廊桥上赏灯,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便又转过头向顾恺和顾怡致谢,那边正是谦让,却忽然听到前边有人惊叫,然后又有人惊呼到:“有人落水了!”

林萱想到福哥儿,大惊转头,却是看到原应当在香附身边抱着福哥儿的乳娘已是不见了!她们一行人全都拥挤在桥上看着水里惊呼,却人潮拥挤一时动不了,水里沉沉浮浮着一个女子在挣扎,林萱吓得魂飞魄散,她的福哥儿!这样冷的天!已是不假思索,将曦娘递给顾恺,三步接两步已是边解大氅便跑到最近落水点的岸边,推开跳入水里,奋力游了两步,发现身上的棉衣浸湿了水十分沉重,边赶紧解掉棉衣,冬夜的水里十分冰冷刺骨,她咬着牙硬是游到了那女子身边,手已迅速的拉住那女子的手,心中却是一轻,那女子手腕十分纤弱,穿着绿衣,应当不是乳娘,她便游到女子身后用力从腋下抱住她,轻喝道:“别动!”

那女子已是呛了不少水,神智仍有些清醒,便停止了挣扎,又将单手揽住她腋下,要往岸上游,却发现那女子身上的棉衣吃透了水,十分沉重,她力气不够,竟是被她坠着往下沉,她赶紧努力踩水,将女子头往上抬,又去解那女子的披风,水里太冷,她手指麻木,十分不灵活,好不容易解开披风,却仍是十分沉重,心中暗道要糟糕,却看到已是有船过来,伸出浆来接应,她赶紧用手拉住浆,心中舒了一口气,有救了。

船上正是顾恺和顾怡,他们看到林萱跳下水救人,却也知道水里寒冷,贸然下水救人十分危险,已是赶紧叫了河里的船家,给了厚赏去接应,幸而来得及时,顾怡先将那女子拉上了船,然后将林萱也扶着船舷上了船,船上顾恺原抱着曦娘,曦娘却是赶紧挣脱了不顾林萱浑身湿透已是扑了过来,满脸惊惧,林萱湿淋淋的又不敢抱她,只能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去看那落水女子,满面青白,已是昏迷了过去,却正是方竹君,船家已是指挥着船上的渔妇,将她翻了过去趴着控水,顾恺看林萱全身发抖,解了身上的大氅给她都披上,林萱冻得牙齿咯咯响,也不推辞,只赶紧搓着自己的手脚让血液循环。

船在顾怡指挥下已是靠了岸,岸边江家仆妇早已清理赶远了岸边的闲杂人等,赶了车辆过来,江老夫人在岸边惊惧交加地指挥着仆妇来将方竹君和林萱都扶上车马,香附已是赶了过来扶住林萱,林萱紧张的道:“福哥儿呢?”

香附面色青白,道:“我看福哥儿有些想睡,便让乳母抱着回包间去了,小姐你没事吧?”

林萱果然在岸上人群里头看到了乳母抱着福哥儿,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先换了衣服,擦干头发,喝点热姜汤应该就没事了。”便随着香附上了车,解掉湿哒哒的衣服,将干布使劲摩擦自己四肢到发红,香附替她擦干头发边说边哭道:“小姐你也就小时候学过一两天游泳,如何能贸然下水救人?这样寒冷的天气,便是水性老道的也不敢下水救人,您看刚才就没人下水,您才刚刚生了孩子没多久,怎么能如此莽撞,若是有个好歹,却叫曦娘和福哥儿怎么办。”

林萱拥着毯子总算回暖过来,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有如此舍己为人,适才我以为是福哥儿乳母落水了……若是福哥儿有个好歹,我宁愿自己死掉都罢了。”一旁的曦娘也刚换好衣服,听到此言却是紧紧的搂抱住林萱,林萱抚摸她头发道:“曦娘吓坏了吧,是为娘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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