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 第2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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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月下饮酒,后来穆遥记不清喝了多少,只知道田世铭滚在桌子底下打一个呼噜就没声了,忍不住骂一句“小东西也不如我”,爬到火膛边睡一夜。

黑甜乡中耳听咣一声大响,穆遥一惊坐起,按一按疼得扎人的脑门,便见田世铭扑在隔门上,也正揉脑袋。

田世铭干笑一声,“无事,睡你的。”撑着门槛爬起来,走出两步,又是咣一声撞在廊柱上。

穆遥坐在原地指着田世铭哈哈大笑,笑完又觉无趣,自己爬起来回家。其时大雪纷飞,虽已近午,仍然黑得暗无天日。

穆遥酒臭熏天,懒怠见人,回去便往汤池洗浴。穿好衣裳回去,已是一片银白世界。韩廷守在门口,穆秋芳坐在廊下打绦子。穆遥道,“连日打熬怎么受得住?都去睡觉吧。”

韩廷往里一指,“里头——”

“我不是在这吗?”

二人面面相觑。穆秋芳总觉自家郡主有哪里不一样了,却说不上来,原打算同她说些事也咽下,同韩廷走了。

暖阁无灯,穆遥摸索着寻一支油烛点上,掌在手中到榻边照着。榻上无人,只有被褥凌乱。穆遥这一惊非同小可,四顾一回,“齐聿!”

四下里悄无声息。

穆遥叫一声又镇定——韩廷和穆秋芳神色如常,齐聿决不会插翅而飞。穆遥掌着灯在暖阁里仔细搜寻,果然在隔门背后寻到。

男人缩在门后,双目大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穆遥不动声色皱眉,放下油烛,往他身前蹲下,“是我,穆遥。齐聿,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一声不吭。

穆遥摸一摸他脸颊冰冷,“去榻上躺着。你才刚好了几日——”手腕一紧,冰冷的五根手指握在那里。穆遥低头,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本是可入画的形容,却因着肤色惨白,指节嶙峋,看着有三分可怖。

男人抓住她,摸索着寻到那枚齿痕,冰冷的指尖在上反复摩挲。穆遥任由他抓着,问一句,“又认不出了?”

男人点一下头,又摇头,忽然发狠,将她掷往一边,“你不是走了吗?”

穆遥怔在当场。

“只有十日,你都要走——”男人神经质地说一句,忽然发作,“那你回来做什么?”

穆遥一听“十日”两个字总觉得尤其熟悉,不久前恍惚在听谁提起过,她宿醉未醒不大想得起来,便掷往脑后,“你说什么,我不是在这儿吗?”

“你走了!”男人恶狠狠道,“我不肯给你看,你就走,就因为我不肯给你看……你就走——穆遥,你——”男人一口气梗在心口,头脸涨作通红,半日说不出话。

穆遥蹲在原地,张口结舌。

男人剧烈地喘气,一时喘匀,不管不顾道,“我在这里看着,看着天黑,看着天亮,你都不回来……”,

穆遥迟滞的大脑艰难运转,后知后觉自己同田世铭一夜豪饮的时候,男人就如眼前这模样,蹲在门后,望着窗户纸,等着她回来。

她前所未有地生出一点点愧疚,沉默地碰一碰男人冰冷的手腕,“怎会为那个赌气不归……我另外有事——”

一语未毕,她已被男人一掌推开。男人一声大叫,“十日而已,十日你都等不了?”

“什么十日?”穆遥皱眉,忽一时福至心灵,“嬷嬷同你说了去西州的事吗?也不一定十日,崖州的事一时半会难以了结,等你好一些,再让韩廷送你去西州。”

男人一瞬不瞬盯着她,忽一时笑起来,“穆遥,你真要赶我走,你赶我走……”

穆遥一段话被人曲解至此,她自来脾气不小,站起来忍着气道,“齐聿,别闹了,去躺下。”自己走到榻边,摸一摸枕褥冰凉,正想喊人进来收拾,转头见男人低着头,迟缓地解着大氅带子。

穆遥皱眉,“齐聿,你做什么?”

男人听若不闻,掷去大氅又去解钮子。穆遥这些时日陪他,不少见他发疯,如此这般倒是头一回。她渐觉不大吉祥,走回去往男人身前蹲下,尽量柔和道,“你做什么?”

男人仍在纠缠钮子,他冷得发僵,非但手指生硬,连视线都有些模糊,盘扣本是松松挽着,折腾一回倒成一团浆糊。男人咬着牙撕扯,纹丝不动。

穆遥握住男人手腕制止,厉声道,“齐聿!”

男人一惊抬头,木木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

“你不是要看吗……”男人僵白的面上生硬地扯出一个薄得像纸的笑,“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就在我背后……你要看……给你看便是……”

穆遥皱眉。

男人被穆遥握着,便动不得,他并不抬头看她,平平的目光凝注在她腰间一块蟠龙佩上,语意淡而僵,“穆遥,你要看什么,都给你看……你不要让我走。”

一段话入耳,穆遥僵在当场,忽一时大怒,就手将男人从地上拖起来,本要塞进被子里,走到近前看一眼枕褥冰凉,又拉着他到火膛前,掷在火膛边的大皮毯上。男人久未进食,被她推来搡去头晕眼花,仍然在纷乱的视线中看清穆遥离开的样子,双手撑在地上大叫,“穆遥——不许走!”

第29章 藤蔓 如同挽着一蓬无法直立的藤蔓。……

穆遥从榻上拖一条锦被, 走到近前见男人伏在地上,一副天塌下来大难临头的模样,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就手将锦被掷在男人身上, 乱七八糟兜头盖住。骂一句, “此处是我的地方, 我出去自然会回来。齐聿, 你一日一日在胡思乱想什么?”

男人本就摇摇欲坠,直接被锦被砸得扑在地上, 他本要挣扎,听到这一句又不动了,任由锦被将他一个人埋在当间。

穆遥站在一旁, 既是心烦,又是无奈。一转眼又见案上三四个托盘,尽是一动未动的餐食,已经冷透了——这人这一日夜一口饭也不曾吃。

穆遥越发烦不胜烦,便把吊子里热着的羊奶提下来,提到火膛边上煨着。

男人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喘气的声音都没有。穆遥便挨着他坐下, “齐聿,你要把自己憋死吗?”

锦被下的身体极轻微的动一下。

穆遥存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又不敢出口, 生生咽下去, 堵得心口生疼, 只道,“你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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