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 第2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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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穆遥指尖理顺男人颊边乱发,“骑射琴御,什么都不会,若不是运气好读过几本书,同他那个二哥只怕一个营生……”说着嫌晦气,偏转脸隐秘地“呸”一声。

余效文道,“如此便不是受寒发热,受惊发热也是常有的事。”

“先生的意思——”穆遥道,“齐聿被二三个纨绔掷在水里,受了惊吓才烧到那般田地?”余效文一脸笃定地点头,穆遥哼一声道,“还不如受寒像样呢……”

余效文点头,“寒门娇子,市井之中,亦是常有。”

穆遥第一次不含贬意地听到这个词,念一遍,越发觉得很是贴切,探一只手贴在男人前额,“三年这么长久……怎么过来的?”

余效文没听清白,“郡主说什么?”

穆遥不欲多说,“先生可曾听过罪印?”

“在廷狱时曾见过。”余效文点头,又补一句,“咱们飞羽卫也有。”

穆遥沉吟一时向他招手,“请教先生,这是什么药留下的罪印?”一边说一边轻轻掀开棉被,男人呼吸转沉,眼睫接连剧烈颤动,仿佛要挣扎着要从梦魇中醒过来。

穆遥遮住男人双目,另一只手轻柔地在他后颈抚过,语气柔和,“睡你的觉,没有事。”示意余效文上前。等他凑到近前,极轻地掀起男人雪白的一段里衣。

余效文大吃一惊,凑到近处查看,越看越是惊奇——眼前罪印与众不同,不是寻常乌黑色,竟是鲜红的色泽。罪印外围是繁复华丽的花纹,簇拥着中间七八个文字模样的纹路,应当是上古旧语,看不出是哪一族文字,也不知写的什么。

余效文越看越是惊心,情不自禁凑到近前,伸手摸一下,触手僵硬,凹凸不平。

穆遥瞪一眼余效文,“做什么?”

余效文急忙收手,然而已经迟了。男人身体剧烈震动,眼皮猛地一掀。穆遥一时无语,只好同他四目相对。

男人睁开眼便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趴在榻上,两个不知什么人正在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他瞬间被灭顶的恐慌捕获,厉声叫道,“你们在做什么?”

余效文一缩头,立刻装死。穆遥惦记方才争执,齐聿未必肯听自己的。索性叫一声,“阿玉。”

男人已经到了发狂边缘的紧绷的精神瞬间松弛,抬手往虚空中抓一下,“阿爹?”

穆遥看一眼余效文,硬着头皮道,“是我。”

男人撑住榻沿便要起身,稍一发力疼得浑身发抖——这一日夜两边手臂脱臼几回,必是极疼的。穆遥一探手按住,“别乱动,先躺下。”

男人攥住她,“阿爹……你去接阿姐回来。”

穆遥一窒。

“去接阿姐回来。”

余效文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见状连向穆遥使眼色——顺着他。穆遥一个“好”字到口边又改了,“你先躺下,我才去接。”

男人“嗯”一声,身子一倾,伏在枕上。

穆遥也不知多少年没见过如此听话的齐聿,眼前机会一纵即逝,清一清嗓子又道,“阿玉,你受伤了,给大夫看一看伤处,看完我就去。”

男人面上露出一点困惑,柔顺地应一声,“是。”

余效文上前,仍旧掀起里衣,仔细查验罪印,一时伸指触碰,又一时念念有辞。

男人自从他靠近便无声地闭上眼,五指攥住穆遥衣襟,身体僵硬到轻微战栗。

穆遥握住男人双手将他掩入怀中,一只手柔和地抚着他枯瘦的脊背,“无事,别害怕。”

等余效文终于看完,男人已经抖得如同风中一片枯叶。穆遥掩上衣襟,仍用棉被裹紧,“好了,大夫看过了,明日便好了。”

男人道,“去接阿姐。”便要坐起。穆遥一把按住,“你歇着吧,我一个人去。”

男人大睁双目,“真的?”

穆遥在这一个瞬间忽然不忍心再骗他,咬着牙不吭声,沉默地扶在他身后,按着他伏在自己怀里,指尖无声地地捋过他湿润的长发。

男人仿佛明白了,又好像什么也不懂。垂在身畔的手无声地抬起来,一点一点摸索着掐住穆遥背后一点衣襟。男人一点声音都没有。若不是枯瘦的脊背一上一下起伏,若不是穆遥襟前濡湿的布料,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清晨,男人哭到浑身战栗。

汤池满室悄寂,只有男人偶尔克制不住时偶尔一点压抑的喉音,如同一把破碎的旧琴,在重压之下拼死呼喊。余效文听得心头堵塞,走到窗边用力呼吸。

未知多长时间流逝,身后穆遥叫一声,“先生。”

余效文回头。

穆遥一只手贴在男人前额,皱眉道,“又烧起来了。”

余效文上前。眼见着男人伏在穆遥怀里,早已昏死过去。他失了知觉,终于能放纵自己哽咽出声,身体在昏沉中不间断的抽搐,混着一下接一下嘶哑的泣音。余效文拖出男人一只手诊脉,快速道,“受惊过度。等天亮——”转脸看天色,改口道,“天黑就能好。”

穆遥放下心,拉高棉被裹住男人身体,“先生看清楚了,可知底细?”

余效文摇一摇头,“罪印自古以墨上色,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红色的,还如此巨大。方才我摸过了罪印纹理,这个图形与文字,不是一次烙上,至少三次……看痕迹也可能是四次。”

“先生的意思——这是反复烙伤?”穆遥大怒,“折磨人取乐吗?”

“有这个可能。”余效文一窒,想一想又道,“也有可能只是为了保命。”见穆遥不解,解释道,“又不是神仙,凡夫俗子怎么受得起这么大的火烙伤?应是这个纹样刻好,一部一部灌注铁烙,分次火烙上色,成如今的形状。”余效文看一眼伏在穆遥怀中昏昏沉沉的男人,“小齐公子着实受苦了。”

穆遥无声地抚过男人发烫的前额,冷笑,“天底下哪有白白受苦的道理?早晚叫他们还回来。”

余效文站起来,“我去煎药,公子还是挪回暖阁吧。”

穆遥点头,想一想又道,“齐聿如今神志不清,汤池虽不深,也是淹得死人的,不要留他一人在此。”

余效文解释,“夜间公子醒了,说身上脏,一定要来。确实出了许多汗,我等便带他来……谁知公子不许人在旁——”

“以后多留意。”穆遥一摆手,“去吧,叫外头人把胡剑雄喊起来,到我书房等着。”

好歹一员四品大将被杀,穆遥跟没事人一样,齐聿昏天黑地病了二日,穆遥便在屋子里守了二日,外头乱作一锅粥也不去管。胡剑雄上下斡旋,一头寻着崔沪说情,一头给许人境编织些罪名,好歹把事情都圆上了,写满一个纸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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