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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阜怀尧慢慢在骆驼身上加一根又一根的稻草,“了残红虽说霸道,但也算是百毒之一,远远及不上蛊王的毒性,你究竟有没有中毒,或者是……你被了残红的毒性影响了多久时间呢?”

……

夜深了。

玉衡并没有设置宵禁,所以街头还有不少人在摆摊抑或是走动,但是比之白天来自然是清冷上了许多。

离开沙肖天入住的别院,沙临志带着一声不吭的柳天晴朝阜远舟曾经交代过的落脚的地方走去。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晚还出现在这里……

其实沙临志本是想要和自己的父亲住在一起,顺便将自己新结交的好友柳天晴引见给父亲,却没想到他见到沙肖天之后,发觉后者似有武功大进的迹象,眉目之间却笼罩起一股阴柔之气,他担心沙肖天会不会因为急于保住盟主之位而练功走火入魔了,就下意识提了提这件事,他们父子关系生疏,所以婉言说了几句罢了。

谁知沙肖天还没听完就发了火,好像沙临志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深更半夜的便把自家儿子赶了出门。

至于武林大会,一个入了官门的儿子没有跟在他身边本就是正常无比的事情,外人又能拿此做什么文章?

而沙临志一走,柳天晴自然也没了呆在那里的念头了,在他看来,沙肖天这个人眼中野心太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虽然沙肖天听说他是当朝武举榜眼兼之神才永宁王的徒弟而对他和蔼有加,不过他不喜欢这样的人,能不和沙肖天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抱歉啊,天晴,”走了一段路之后,沙临志忽然开口道。“我父亲他……”

持剑的黑衣少年面无表情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你要道歉?”

沙临志顿了顿,有些哑然失笑的感觉,“那是我的父亲,他做了什么,作为儿子自然是要承担的。”

柳天晴皱了皱眉,很显然,在丁思思的教导下长大的他缺乏很多基本的常识,例如父债子还,所以对于沙临志的说法也有些不解,“如果他不是好人,你是好人,岂不是你要被他连累了?”

沙临志一愣,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才道:“也不算是连累吧,如果父亲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理应替他补偿些什么。”

柳天晴本是和他并肩而行,闻言,脚步停顿了一下。

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沙临志疑惑地也跟着停了停。

柳天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这个素来只对剑有热切之心的少年似乎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他的模样。

“怎么了?”沙临志被他狼一样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柳天晴这才开口,声音里罕见地带了一些不解,“那是你的亲身父亲,但是你为什么……”他想了想,似乎在想什么合适的措辞,“你似乎并不奇怪你的父亲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沙临志的神色霎时间一僵,眼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年少时便开始闯荡江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素有妙刀公子美名,此时却是再也维持不住那掩饰下所有感情的微笑面具,不知是因为柳天晴戳中了他的痛处,还是因为眼前站着的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柳天晴。

柳天晴也不介意他的跑神,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或许他只是随口问问,并非真的需要什么答案。

两个人就这么穿过了一条在夜里依旧热闹的小吃街。

喧嚣渐渐被丢在身后,天上的弯月洒下淡淡的月辉,笼罩着夜色浓重的州城,就像是薄雾一样绮梦般的存在。

四周缓缓归于沉寂,沙临志动了动唇,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低亮嗓音轻得被风吹拂过后就悠悠散去,“在他眼里,大抵为了站得更高,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吧……”

名利权势,登高望远,说俗是俗,只是世上多少人逃不开这一俗物?

……

第三百零六章 编织谎言

二十年前的情孽错缠腥风血雨,早已宿命一般造就了今天的一切——或许从阜徵开始,从慕容桀开始,或许从更早的闻人折傲甚至是闻人家族开始,因果循环,皆都在此。

而年初的宗亲府地牢,二七宫变里阜崇临的一杯毒酒,阜远舟的一句“皇兄,我身边最后只剩下你”,却是他们命运交缠的起始点。

阜怀尧坚信,如果不是阜远舟的半痴半癫,如果不是那一时的心生不忍,如果不是朝夕相处让彼此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如果不是他意外暴露了从年少时就一直一直隐藏的秘密,如果不是那份感情越是靠近越是依赖越是舍不得舍弃,如果不是从在意变成一转眼就害怕失去……

今日的天仪帝和永宁王便永远不会成为放在一起想起一个就会联想到另一个的存在。

他会继续爱着阜远舟,也许还不到深爱的地步,不动声色,而非失了冷静失了理智陷在常人皆有的七情六欲里难以自拔。

阜远舟会依旧走着他必须去走的路,义无反顾,而不是日日夜夜期盼着和尊敬的兄长生同寝死同穴,将爱凌驾于其他之上。

疯癫,眷恋,温情,拥抱,共枕——那是一个荒谬又美好的开始。

可惜,如果这是一个用谎言编织的美梦,那么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阜怀尧注视着眼前一袭蓝衣的俊美男子,分明面无表情,却有一种深切的悲哀从骨子里渗出到空气之中。

这是一场豪赌,短短几个月,从三分到五分,七分到九分,他一步一步地押上了自己所有的信任作为赌注,遑论输赢,这都是收不回的筹码。

他是铁血酷厉的玉衡天子,是承担着头顶这片天的江山共主,他习惯强大习惯冷酷习惯杀伐奖惩习惯独立中宵无人并肩高处风寒重,可是这个男人温柔,这个男人深情,这个男人带着不可逆转的固执挡在他身前,教他连千军万马都能坦然面之,这个男人连看他的眼神都是轻柔的,仿佛看大力一些就能把他看碎了似的……

他就以这般无可挽回势如破竹的感情,绞碎了阜怀尧堆砌数年的高耸防线,直直钻进了他心底最深处,在那里扎了根,长了芽,日日用温情浇筑,直至它开花结果。

但是,如果这些都不是全然真实的呢?

那些干净的眼神,那些无辜的撒娇,那些依赖着他的悠然岁月,那些隐忍不敢坦言的欲说还休,那些叫人暖到心里去的誓言承诺……甚至是绝望无助时紧握住他的手,都是假的怎么办?

阜远舟在他心里扎根扎得太深了,分别的日日夜夜里,他总会不经意抬头看向龙床的一侧,御书房的下首,御花园小径的另一边,长桌的对面……

他总是会忍不住担心他,想着他一委屈就无声无息地掉眼泪的模样,想着他十指连心血肉模糊却不会喊疼的麻木,想着他半痴不颠时纯粹的不带心机的笑容,想着他被爱逼到绝境的疯狂……

思念是一种毒,越思念越绝望,因为思念意味着爱的人不在他身边——所以越是想,越是陷得深,陷得越深,越觉得孤独。

因为孤独,所以一停下来便开始想,思念想念怀念念念不忘,一如一场柔肠寸断的凌迟之刑,三千三百五十七刀,谁能数的清下一刀是不是最后一刀?

他不怕痛,也不怕未知的惶恐,他却生平第一次失了冷静,在追根究底一切之前,就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个人。

思之方会念之,一念非能止之,念之难以忘之,不忘不能舍之,谓曰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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