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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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蓝连点大头,“是呀是呀。多谢母后体恤。”

宗政惠低下头喝茶,眉头暗皱——这小猴崽子越来越精乖,真不知道这些话是他自己说的还是有人教。刚才险些就上了他的当。这要真让全宫宫人重新裁衣,明日她就会被三公弹劾不恤民生,奢靡浪费。

她低头喝茶,忽觉茶水里,似有白影一闪而过。她大骇,霍然抬头,头顶就是飞龙雕饰的巨大横梁,和攒宝珠的宝顶,哪来的白影?

她心砰砰直跳——以往她不信鬼神之事,但这些年,渐渐便有些暗室亏心。此刻身居承御殿,这颗心更加无法安宁。

眼看底下那两人事不关己姿态,她心中忽有念头一闪——莫非他们给自己安排了这里,就是要装神弄鬼,吓疯或者逼走自己?

这念头闪过,她浑身一震,背心瞬间湿了。

回头想想,回宫这事,皇帝答应得突然,做得爽快,还违背常规高接远迎。再想到回宫之后的种种,和此刻的时辰,越想心中越确定——他们就是要吓死自己!

心中一旦确定了是有人故意,确定了对方真正要玩的花招,她倒心安了。

不过如此。

装神弄鬼手段又如何?她也不是没有杀手锏!

反正皇帝总不能在今夜下手杀她,她今日在宫中出事,明日朝中就要生乱。宗政惠敢于回宫,自然不担心自身安危。何况她从永庆宫带回的内侍,也多是康王安排进去的高手,此刻都在殿外伺候着,无论如何,保她性命还是能做到的。

她微微咳了一声,李秋容往她身边不动声色地靠了靠。她举起袖子挡住脸,喝茶,在袖子遮掩下,对李秋容悄悄说了一个字。

李秋容怔了怔,瞄了一眼容楚,神情似乎有点不以为然,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低下头,默默退到一边,趁着几人说话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退了出去。

他出去后,宗政惠放松姿态,当真和容楚谈起帝师的事,容楚也认真和她说,选了哪几位夫子,人品才学出身各自如何,只是他一边说,一边频频看外头天色。

天已经黑透了,一轮明月升起来,圆润光洁,清辉遍地。

宗政惠看见这月色,心中才隐约想起,今夜逢十五。

“国公想必担心宫门下钥。”她盯着容楚,笑道,“今日典礼太迟,想必已经够下钥。不过无妨,哀家记得先帝在时,国公经常留宿宫中。前殿耳房还有一间院子,是你专门下榻的场所。那地方靠景阳殿近,又有小门。等会皇帝安排人打扫妥当,国公今晚就在那将就一晚。”又对景泰蓝眨眨眼睛,“把小门一锁,那边有护卫。陛下就不用担心国公趁夜来刺杀您啦。”

她难得开句玩笑,景泰蓝哈哈大笑,又奶声奶气,十分欢喜地道:“母后,不用特地打扫啦。前阵子国公忙于商议国事,不及回府,他和三公,也有在那屋子暂住过,不妨的。”

宗政惠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笑得从容和蔼,“如此更好。”转头对容楚道,“如此你可心安了?”

容楚忙躬身辞谢,宗政惠不理他,只摆了摆手道:“既然留下了,咱们就慢慢谈谈。今儿月圆,咱们母子也算一个小团聚,一起用膳吧。国公也单列一席。”

容楚又谢。景泰蓝咬着指头,眼珠子骨碌碌的,看看宗政惠,看看容楚。表情有点犹豫地道:“朕……朕宫里……”

宗政惠眼神一冷。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不愿和她一起用膳。可她今晚必须要把皇帝留下来,因为不留皇帝,她就无法留下容楚。

少了他们,今晚的反攻计划可玩不成。

这小子先前不是做得很好,现在就忍不住了?

容楚已经笑道:“陛下可是又惦记玩伴了?稍迟些回去不妨事的。”

宗政惠用眼神询问,容楚道:“还是和帝师有关。微臣等为了让陛下能更用心读书,特为他寻了几个陪读兼贴身护卫。都是年龄相仿的孩子,有两位住在宫中,近日想必陛下和他们玩得不错。”

这事倒也常见,宗政惠明白景泰蓝不过是贪玩,心中一松。笑道:“吃过饭就放你回去玩罢。难道你我母子半年不见,连吃顿饭你都不肯陪着?”

景泰蓝立即垂了脸说不敢,神情微有些沮丧,宗政惠想着毕竟是孩子,装了这许久终于装不下去,这样也好,省得他总人精一样,让她瞧着心慌。

她只当没看见景泰蓝神情,命人传膳。她和景泰蓝一桌,在殿侧给容楚另安排了一桌。所有用具她注意到了,都是银质餐具。

她不住含笑给景泰蓝让菜,也让容楚吃菜,一殿温暖,和乐融融。

李秋容从殿外悄悄进来,立在一边,眼神有点迷蒙地看着殿中一幕——华灯高燃,帷幕深深,含笑相对的母子,温和从容的重臣。好一副天伦乐,好一副君臣情。谁还能想到就在大半年前,这几个人还你死我活,针锋相对,踩着彼此的血,在燃起的熊熊烈火里,誓死争夺?

就是今日,这一副和美景象背后,依然暗藏无限杀机。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宫廷,这样的事情,只能发生在这里。红粉骷髅现温存浅笑,慈悯悌恭掩带血寒刀。

他垂下眼,无声无息地握紧手掌。掌中有一块黑色物质,在他的内劲摩擦下,散出些淡淡的白烟,混在这一殿灯火,满室暗香中,寻觅不着。

“今日好兴致,不妨喝些酒。”宗政惠似心情很好,招李秋容上来斟酒。景泰蓝捂住酒杯,小脸红扑扑地,嚷:“母后,儿臣还小,不能喝酒。”

一边的容楚也转过头来,笑道:“太后,陛下量浅,怕是不能。再说他稍候还要去做功课。”

宗政惠看他对皇帝的公然回护,眼底闪过一丝憎恨。掩袖笑道:“谁说让他喝酒了?倒是国公,听说海量,这是宫中名酿,可愿一尝?”

容楚一笑,“若是往日,着实求之不得。不过如今……”

景泰蓝又嚷:“国公有伤啦,不给你喝。”说完干脆一挥手,让自己的近侍过去收了容楚酒杯。

宗政惠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面上神情倒显出微微尴尬,随即一笑,道:“那哀家就自斟自饮吧。”让李秋容给她倒了一杯,自己慢慢喝了。

景泰蓝舒了一口气,专心刨饭,忽然饭上多了一块蜜炙羊腿,耳边是宗政惠温和的笑声,“你最*吃的,多用些。”

景泰蓝随口道:“谢谢麻……”忽然一怔,停下筷子。容楚对他看了一眼,景泰蓝才从有点发痴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改口,“多谢太后。”

宗政惠正在喝酒,似乎没在意,随意摆了摆手。

景泰蓝埋下头,继续吃饭,这回速度却慢了许多,神情有点恍惚。

刚才……

刚才他低头专心吃饭,乍一看到那菜,听见那温和语气,恍惚中还以为是麻麻……

还以为是那段和麻麻在一起的日子,吃饭时,麻麻会随意地夹一些菜给他,看着他吃下去。

他回宫后,时常想起当初那些生活细节,并深深遗憾此后再难有那样的场景,在心内盘旋久了,以至于刚才那一筷菜夹过来时,他心中一喜,还以为是麻麻。

此刻清醒过来,忽觉心里不是滋味,似从天堂的梦,回归现实的冷。

有些人和事,无论什么都不可替代,哪怕身边是他正经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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