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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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莽岭为通城诸盐商行商必经之道。龙莽岭盗匪多年来盘踞此处,以勒索为生。过路盐商,必须以盐引数额十之三四相赠。往来利润,所剩无几。通城盐商曾上告于通城县衙,求施知县主持公道,清剿龙莽盗匪,却毫无下文。去年小年夜,草民之父前去县衙送年敬,无意中发现施知县和一名男子相谈甚欢,该男子正是龙莽岭二当家,草民之父十分震惊,悄然回府,将此事记于往来账本之中。今年开春,草民之父再次运盐过龙莽岭时,被龙莽岭诸匪众拦下,索取往日双倍银两,草民之父一怒之下,和龙莽岭盗匪争吵,随后交银回家,当夜……便遭受灭门之祸,万幸草民当时游学在外,逃得一命,闻讯后连夜赶回,寻到父亲账本后出逃,被龙莽岭盗匪发现后一路追踪,幸得二五营学生们所救……草民一家满门,连同仆佣二十六口,无辜被杀,横死当地,滔天冤情,无处倾诉,草民身负奇冤,犹遭追杀,今日终得以于公堂之上,泣血哀告,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说完陈暮伏地大哭,堂上诸大员面色严肃,内心震动却如波澜起。

官匪勾结,勒索民财,消息泄露,灭人满门。这是十足十的朝廷丑闻,传出去,颜面何存?

陈暮将证据呈上,是他父亲当日的账本,陈暮是家里的大少爷,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大小事儿,他父亲都会和他说一声,当日他父亲就曾拍着账本,对陈暮意味深长地道:“这里头有惊天秘密,保不准能令我陈家再上层楼。”

可惜老陈想得太美好,将某些人的狠毒又想得太简单。不过也幸亏他将这事情告诉了陈暮,陈暮回去后看见满门被杀,当即找到账本,慌忙出逃。

账本里,一笔笔记载了给通城县衙的孝敬,给龙莽岭仿佛交税一般的过路银,还有当日施知县和对方对话始末。

章凝等人翻阅着那对话,眉头一跳一跳。

原话这样写着:

施知县:“今年银两共有多少?”

龙莽岭盗匪:“全年所得过路银两共计十八万三千六百另七两。”

施知县:“这么少?去年不是还有二十二万多?”

龙莽岭盗匪:“大老爷您也知道,今年通城盐商又退出了两家,如果不是我们提高了过路银,这笔银两还得少些。”

施知县:“本府为你们提供诸般便利,压下了所有状告你们的案子,只收你们关于盐商的过路银,已经极为厚道,你们可不许敷衍本府!”

龙莽岭盗匪:“我等万万不敢!”

施知县,“你知道就好,上次要你们好好搜罗的西番名马,可找着了?”

龙莽岭盗匪:“找着了,费了好大事,是一个外地行商,带了一匹万金好马经过通城,准备去昭阳寻买主,我们将他杀了,夺了那马,只是那马形貌特异,高出其余马头足足一头,周身纯黑,唯四蹄雪白,是传说中的踏雪宝马,叫声也清越如击铁,这样的马如果走陆路,太过招摇。草民建议,不如走水路,以船运送,草民有个结拜兄弟,是漕帮副帮主,此事不在话下。”

施知县:“……你那兄弟我也见过,既如此,便让他秘密运送,将这马连同十万银两,送到丽京码头,自有一位马管家等候,你让你那兄弟告诉他,是敬献他主子的寿礼便是。”

……

大佬们目光闪动,乔雨润脸色变了。

她原本想着陈暮胆大包天,直接告上了亲王,他一介草民,哪里能捉到堂堂亲王的把柄?通城北严的官员就算和盗匪勾结,也万万不可能告诉盗匪此事和康王有关,证据,是万万拿不到的。

没想到居然扯出个“踏雪宝马”!

整个丽京的官员都知道,康王新近得了一匹踏雪宝马,据说是底下官员送给他的寿礼,康王十分喜*,很少使用,为它专门建了新马厩,一些官员慕名去看过,回来都说此马极为特异,整个南齐,都寻不到第二匹。

这踏雪宝马,三公们自然也是知道的。康王有位大管家姓马,大家也是知道的。这当真是极为有力的证据——一个僻处小城的盐商,再编造,编造不出独一无二的踏雪宝马,编造不出那位姓马的管家。

乔雨润端坐着,袖子下的手指紧紧扣着,暗恨康王自大,当初陈暮成为漏网之鱼,她也曾和康王说过,要抓紧时机杀人灭口,康王却不以为然,认为地方官员无论如何不会让一个盐商知道此事和他有关,一个区区草民,怎么可能掌握和亲王有关的证据?太过兴师动众,反而可能引起政敌的怀疑,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顺手动手就好。她觉得也有道理,之后陈暮一直跟着太史阑,被保护得极好,她也没找到多少机会,上次趁太史阑不在去杀陈暮,结果自己反而折损了百多人,没想到,这人身上当真有重要证据!

“大人!”她站起身,上前一步,“踏雪宝马一事,丽京官场几乎人人都知,这要有谁有心诬陷殿下,只需要将这匹马的特征告知他人,再由这人捏造出这么一段对话写在账本上,也便成了!”

“大人。”太史阑立即站起,“请允许下官传召一位笔墨鉴定师。”

大佬们都一怔——什么叫笔墨鉴定师?

太史阑面无表情——她自创的。现代能有,古代,她想有,也可以有。

笔墨鉴定师被传了上来,其实是个商人,是西凌行省最著名的文房四宝专卖店的老板,被太史阑请了来,临时冠上这个头衔。

这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跪在堂下侃侃而谈。

“大人们想必知道,笔墨纸砚,各自有其产地和材质,用墨的时辰长短,也可以通过墨迹的风干程度来做个基本判断,产地不同的墨,其风干时限自然也不一样。比如南尧的南墨,质地湿润,干涸后有暗光。西云的云墨,细腻有鳞状纹,但时日久了,会有轻微脱落……”

有人将那个账本递过去,这人仔细看了半晌,甚至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回诸位大人。”他道,“这是上品南墨,湿润坚硬,墨迹光华,账本所有字迹,都已经写了半年以上。您给我鉴定的这一页,大抵有八个月以上。”

八个月,和陈暮说的小年夜记录正好合上。

那人退了下去,刑部尚书铁青着脸,将账本重重搁在一边,章凝立即小心地伸手接过去,刑部尚书望他一眼,脸色难看。

“这等行商之人,性情奸狡,如何能信他们的话?”乔雨润冷冷道。

“这位大人。”那商人涨红了脸,愤然道,“小人家中世代本分行商,扶老恤贫,名下扶瑞轩开遍南齐,多年来信誉口碑,从无一句不是,大人尽可以派人查访,但有一句指责,小人愿意以身家性命奉送!”

乔雨润冷睨他一眼,一拂袖重重坐下。

太史阑暗骂傻叉,这种大商家最重名声信誉,你说他奸狡欺诈,等于砸他招牌,他如何不急?

笔墨鉴定师退了下去,有他的证词,最起码可以证明账本所记内容是真。

北严和通城的官员自然也是要传的,可北严的官,大多在那场战争中死了,剩下的,要么官位低微不知道情况,要么抵死不认,通城的同知倒是好好地在,可是他也是一切装傻,自然是得了西局的警告。

官儿们喊起冤来,可比陈暮的泣血诉告精彩多了,就听得堂上一片碰头之声,连带无数痛心哀告。

“诸位大人,我等在施知县带领下,勤谨办事,日夜不休,牧守一方,*民如子,从不敢有任何有违官声有违法纪之事,明明是有人心怀妒忌,受他人指使,故意栽赃陷害啊!”

“诸位大人,昭阳同知太史阑素来跋扈,她当初还是二五营学生时,我通城知县为感谢她率人剿灭盗匪,特意设宴相谢,她却大闹宴席,当日施知县失足从楼上摔下摔死——我等虽然没有眼见,但太史阑是否本身和施知县便有宿怨?是否存在公报私仇行为?”

“诸位大人,说起来另有一事十分蹊跷,龙莽岭盗匪人多势众,素来猖狂狡猾,施知县先后三次清剿而无功,这太史阑当时不过伙同学生三十余人,半路黑夜相遇,武器准备都不足,怎么就能将对方全歼?是否其中另有隐情?”

“诸位大人,太史阑……”

声声攻击,句句指责,舌灿莲花,砌词狡辩,官儿们事关生死,将他们多年官场打滚的智慧和经验,全部用来对付太史阑,指东打西,转移焦点,混淆视线,调转重心……精彩万分。

三公听得脸色发黑——再审下去不是查证康王或西局是否和龙莽岭案有关,恐怕得另外开堂审太史阑了。

刑部尚书等人却听得有滋有味——乱,就是要这样乱!

官儿们攻击越来越烈,太史阑忽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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