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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郢:【什么话?】

陆榭山很直白地发了两个字过来:【表白。】

宿郢看着这俩字愣了下,紧接着笑弯了眼。刚好他也不想听念稿,就往门外去了,快出门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台上那人,却非常不巧地,跟人遥遥对了个正眼。

对方的视线在他这个方向停顿了有两秒的样子,然后再次低下头去。

应该是错觉,那么远,怎么可能对上眼神,八成是在看别处。

这样想着,他连忙回过头,快速地离开了。

而等他出了门,台上戎纪的演讲稿也背完了。

背完稿的戎纪并没有立即下场,而是朝着某个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把稿子捏成了一团,扔了。

台下一时间哗然一片。

那个稿子是秘书处写的,很正确,但是并不是我真正想对你们说的话戎纪看着台下那群天真无邪、满眼纯净、不知世事艰难丑恶的学生们,他突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既然开了口,话就收不回去了。

想了想,戎纪开始说:第二次宇宙大战中,华鹰一共死伤八千万士兵,其中精英士兵超过三千万,高级军官十万。

幸存士兵中百分之六十已无法依靠自己的原有四肢正常生活,剩余百分之四十或多或少已患有战后精神障碍。

这次战争,给超过一亿个家庭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有超过一亿个家庭失去了他们的孩子、父母、朋友、邻居,那些他们曾经最亲近的人,最后被焚烧成了灰烬埋进了土里。

你们在课本上都学过这些,或许还为考试背下过具体战役的伤亡数字,利弊影响。

你们或许还会抱怨,这些数字很难背,这些影响很复杂

戎纪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责怪,宽容地令人羞愧。

他的出生,他的身体和大脑,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了保护华鹰而设计的。他没有自己的选择,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亲朋好友,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没有人知道当他看着身边所有的人哭泣,而他站在父亲朋友的坟墓前却泛不出一丝悲伤的感觉。好像被人扔在了一座只有他一个人的岛上,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

明明想跟着一起哭,却找不到悲伤。想跟着一起笑,找不到快乐。

他看得懂周围人瞧他时的厌恶、憎恨、畏惧、排斥、冷漠、疏离、鄙夷,也分析得出那一双双眼里的未言之言。

可他的大脑被打了麻药,麻痹了他所有的情绪,让他没办法对这些眼神作出任何超乎理智的行为。

那种抽离了一切情绪的巨大的空洞感从他出生以后就开始伴着他,每时每刻都包围着他,让他不知道什么叫哭什么叫笑,什么叫高兴什么叫悲伤,什么叫喜欢又什么叫不喜欢。他的大脑里像是被写入了程序,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他都不会为之所动。

就像现在,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何尝不是又一次没有情绪只有目的的念稿。

嘴上说着最煽情激励的语言,内心却如一潭死水。刚刚扔掉演讲稿的那一瞬间的波动已经随着那人的消失找不到了,所有的话都是正确的语言。

为了保护你们,我们已经尽力了。

如果说我还对你们有什么期望,那就是,好好地享受并且珍惜自己有限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

掌声雷鸣。

无聊无趣。

*

结束演讲后已经是中午,正式的访问在午饭结束后。

戎纪因为久违的头疼并没有去吃饭,留在了宿舍行政区的休息室中休息。

然后,在休息室的窗户边,他看到了站在楼下不远处一颗花树下的两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其中一人在往楼上看了一眼后,忽然吻住了他对面那人。

而他对面那人,没有推开。

他就站在窗边看着那两个人怎样亲吻,怎样拥抱,怎样言笑晏晏,看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自己内心的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平静,空洞,麻木。

毫不意外的平静,一如往常。

将军?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叫他,便回过神转过身去。

是久未谋面的费璐亚。

只见费璐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露出了混合了惊讶、担忧、慌张以及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接着小心地开口: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戎纪说:什么怎么了。

费璐亚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戎纪的脸已经白成了一张纸,嘴皮没有丝毫血色,额头、鼻尖、脖子全是浸出的瀑布般的冷汗。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皮肤毛孔上细细密密地冒起,接着如同小溪一样在他脸上流淌,形成一条又一条细细的水流,从额头到下巴,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落。

从发尖往下落,从下巴往下落,从指间往下落。

衣服已经彻底湿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唯独一双眼睛,干燥得无情无欲,如刚出生时的婴儿一般,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跑去窗边站在戎纪的位置往下看,看到了楼下不远处的树边携手正要离开的宿郢和陆榭山。

回过头去再看身旁的戎纪时,还听到对方在跟她程式化地问好:好久不见费璐亚,你还好吗?

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还疑惑地冲她眨了眨眼。

恍惚间,她想起了当初大战结束后,戎纪不睡不眠一年以至于最后精神崩溃昏厥时,白令跟她说过的话:

被剥夺了感情的人是不会哭不会笑,但这并不代表不难过不开心。

所有他感觉不到的情绪,他的身体会替他感觉到。

人类总以体表的神态行为来判断一个人的内心善恶喜怒哀愁,这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情。如果人类的内心能够被同一个标准准确量化,那便不是人类,而是机器了。

第160章 自由的鸟(六)

宿郢并没有想到陆榭山会突然吻他。

因为前几秒陆榭山都还是很正常地在跟他说话, 扯些有的没的,商量着要去哪吃饭,却没想说着说着一颗脑袋就毫无预兆地凑了过来。

你讨厌我吗?陆榭山问他。

如果是平时,肯定会说讨厌。

可是这时陆榭山的脸离他不过半指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问他这样的问题,实在是让他开不了口,尤其是看到对方那张紧张的脸上写满了故作镇定四个字时,他就更说不出什么了。

为什么突然问

不讨厌我就吻你了。

陆榭山说着就要凑近, 根本没等他回答。宿郢想躲,可对方速度比他快。

他被亲到了。

应该说两人的嘴唇只是相当短暂地贴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 陆榭山又得寸进尺地抱住了他, 不舍地说:我就要走了,戎纪让我这次直接跟着他离开,不出意外应该是明天走, 之后不久就要前往外星访问,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了。

明天?

听到这个消息, 宿郢愣了一下。对了, 陆榭山之前已经被选入元首府护卫队,应该是快到就职时间了。这次戎纪来, 他刚好跟着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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