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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毒鸠,全了三哥这一世的皇子颜面,千里流放,补偿了七哥一段迟来的母爱,宫中一切都没有改变,却又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所谓冷宫,便是安置失宠的后妃的地方,由很多阴暗的小房子组成,也并无‘冷宫’的牌匾。此时站在杂草丛生的景祺阁北边北三所,我忍不住拿娟帕捂了捂口鼻,相比起天牢的血腥味,这里就如同什么东西发酵一般,酸臭腐败,味道比之天牢难闻的多。

内侍上前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柳烟扶着我迈进去之后,味道更为刺鼻,看守冷宫的内侍总管说道:“长公主还是不要进去了,里面常年没有人打扫,那些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还有几个疯疯癫癫的,万一再伤着长公主,奴才就罪该万死了。”

虽然我也有掉头就走的冲动,但好在我不是多么的娇贵自己的人,点点头道:“没关系,你守在外面吧。”

柳烟和永夜随着我走进我从未来过的冷宫,我心中纳闷的狠,这里难道也叫宫?每人一间屋子,当然也有在外面席地而卧的,头上是被很粗的铁丝网罩住的,看到的天空都是一格一格的,说是冷宫却堪比牢房。

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儿时见过的面孔,虽然憔悴的如同行尸走肉可我还是能依稀判断出来谁的份位高低。总管说的没错,这些人很多已经神志不清了,有吃稻草的,有打架的,还有养老鼠的,总之是比疯人院还要齐全。唯一显得不同的便是一身素服,背对着我们坐在正中间石凳上的女子,听到我的脚步声,侧首看了我一眼后,竟然扬起浅浅的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着,过来坐吧。”

从未想过,再见到赵惜若时我们之间能这么平静的对话,曾经我对她的恨深刻到我的骨头都觉得疼痛,可如今时局真的变成我期盼中的样子时,我竟然无法激动,我以为最起码我会上去暴揍她一顿的。

看着赵惜若嘴边清浅的笑,我依言走过去,坐到了与她相对着的石凳上,除去环佩钗饰,眼下的赵惜若不施粉黛,虽年岁已大,会有细细的皱纹,却任谁都能看出她年轻时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若不是和你娘亲如此相似的脸庞,我真是不敢认你了。”赵惜若的口气似乎在和我聊家常一般,眼中竟然有着美好的向往。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真能在这里看到你,还是以这样平静的心情和你说话,尽管我心中一直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从十岁盼到现在。”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赵惜若,我也不知道我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看她。

沉默了一小会儿,赵惜若才收回看着头顶上那一格一格的天空的视线,重新看向我说道:“其实我早就猜到那年在假山那里时,你便知道了一切,你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所以你没有将这件事揭发出来,倘若那时你说了,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一切的一切,那时先皇便是赐死我,我也是甘愿的。”

我叹了口气道:“你想得到的大多都已得到,这十多年想必你过的比谁都快乐吧?”

“哈哈,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的心太大太大,大到不是一个女人可以装满的,可是他们是那么的擅于伪装,许给你一个根本没有可能的梦,却又总是在你好梦沉酣之时,狠狠的将你心践踏的不成样子。”赵惜若说这话时没有哭,嘴角还有一丝微微的笑,可是是那么的哀伤,哀伤到你无法不受感触。

“我知道你说的是明王曾答应你帮你复国,对吗?所以你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七哥登上太子之位,然后除去我和心儿这些心腹大患之后,你就可以以皇太后的身份废掉太子,甚至直接改回北朝的国号。其实在我眼中你一直不算是个聪明的女人,天下,帝王之位不是哪个男人能轻易拒绝的,尤其当他有能力登上那个位置时,就更是变的不可理喻起来,可是我不相信你是到最后才明白过来的,你应该早就知道明王的目的是挑起大祈的内战不是吗?”我直直盯着赵惜若的双眼,不容她逃避我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对我没有丝毫的意义。

赵惜若没有出声,只是站起身向一颗早就枯死了的海棠树走了两步,伸手抚上枯死的树枝道:“是呀,这一直是我心知肚明的,可我却一直的在忽略,甚至刻意的忘记,之前不敢面对的,现在才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我被利用了,是吗?”

我看了看周遭有着各种怪异举止的几名女子,几乎都是先前得罪赵惜若被废到这里来的,如今他们大概连赵惜若是谁,自己又是谁都忘了吧?

“今晚轮到我侍寝了,我的珠花呢?啊,我的珠花···”

“倩儿,快给我揉揉,我的头风又犯了,哎呦哎呦···”

“我爹刚升了户部尚书,尚书,啊,哈哈哈···”

女人各种疯癫的样子都有,却都是对美好的向往,试问这些女子中哪个不曾怀揣春梦,哪个没有过锦瑟年华,一入这重重宫闱之中,便都狠毒起来,自己儿时的美好盼望都不及帝王的一个宠字。我走到赵惜若身后问道:“你的心结也算解了,现在你可以解开我的心结了吗?当年,是谁将那封信放到我娘亲枕头底下的?”

“现在这些还重要吗?你又何必执念于此,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你莫要再去牵连别人了。”

“别的事可以不清不楚,但是这件事我必须知道,这些年这件事便如同缠绕在我脖子上的一根绳子,每每当我想起时,便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你也不要卖关子,我不会放你离开这里的,无论你告诉我与否,如果你企图用这个当做我放你离开的筹码,那你就想错了。”我虽然想知道,可我也不能放了她,我只是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该糊涂时且糊涂不是很好吗?莫要再筑杀孽,你娘亲若还安在的话定也不会要你再追究下去的···”

我一甩宽大的衣袖怒声道:“我娘亲若还在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我也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记住,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没有如果,没有如果。杀孽?你跟我提杀孽?是谁逼我的?是谁逼我篡权夺位,是谁逼我弑父杀兄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公主,您都说什么呢?快别说了···”柳烟差点上来捂住我的嘴巴,我也没想到我会说这些类似埋怨的话。

赵惜若紧咬着下唇,终究是没有打算告诉我,在情绪稳定下来后,我又看了一眼那些或疯或傻的女子们,都被我拔高的声音吓住了,全都拿着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没再做逗留我转身出了这座冷宫,身后却传来赵惜若的声音:“求你,帮我照顾妙晴,我对不起的还有她,还有她···”

赵惜若最后留给我的话便是要我照顾妙晴,我不知她说的对不起指的是什么,也不知她是不是知道妙晴不是原来的那个妙晴。从前我在心中想了很多很多折磨赵惜若的方法,甚至在梦中都在想着要怎么讨回这笔债,可如今即使没有我的折磨,赵惜若也够痛不欲生的了,不知我该不该为了表示对明王严明冲的谢意,对他加官进爵呢?而我以为能解开的迷,终究还是没有解开。第二天内侍便来报,赵惜若殁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

深夜,我翻开桌案上最后一本奏折,拿起朱笔便要批示,却不想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幸好我及时拿娟帕捂住了嘴,不然眼前这本奏折就要被我给毁掉了。打开娟帕,丝质的白色娟帕上猩红一片,更夹杂着些许的乌色的血丝。小心的将娟帕塞回袖中,我批示完最后一本奏折,便起身打算去隔壁心儿的寝殿,虽然现在做了皇帝,身边的内侍们多了起来,可有些事我还是愿意亲力亲为。

柳烟在外厅绣着什么,见我出来便拿起披风披在我身上,嘴里还说道:“已经深秋了,公主还是多穿些的好,外面的寒气重。”

说着话便出了我的寝殿,果然如柳烟所言,寒意袭人,中庭的花草枝叶上都已结霜,就着头顶上的一轮明月,那些冰霜远远看去正在闪闪发光。大祈的秋天总是来的那么早,来的那么措手不及,当你还沉浸在夏日的热情中时,它便已经潜伏在你的周围,趁着这样的夜色偷偷溜出来,不只是要伤你的身,更是要伤你的心。

“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我看着那轮高高挂在空中的月亮,散发出幽幽的冷光,透着无比的清寂,却又那么的吸引着我。

“是呀,今年似乎比往年冷的早,公主不是都决定将奏折交给宁相他们去批示了吗?这样的深夜若是暖暖的睡一觉,对公主的身体很有好处的。”柳烟也看着那轮月亮,有些啰嗦的说道。

心儿现在还小,所以起居还是在长乐宫,顺喜服侍过父皇,对他我也放心,任由他挑着可用的人安置在心儿身边,春风春意照样还是留在心儿身边服侍。免了侍卫们的礼,我悄悄的步进心儿的寝殿之中,顺喜正手抚着额打着瞌睡,毕竟年纪大了。没有惊动他,我脚步清浅的迈进心儿的寝殿,春风春意也在做着绣活,远远的立在珠帘外,看到心儿睡的正香,便就这么退了出来。

朝中设立了辅政大臣之后,我便将所有的权力都移交到了九哥和宁相手上,文有宁相,武有九哥,大祈暂时应该是能挺过这一关了,时值九月。我知道我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我怕是会撑不过这个冬天了,所以在我离开之前我要达成自己的一个心愿。

第一场雪降下来之前,我便以南方温暖,对我的身体有益为题,打算要去雁城过冬。而月尘也早在五月份时便回了雁城,没有当面向我辞别。我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那暧昧不清,若即若离的阶段。几个得力侍卫,一辆不算很大的马车,我便这么低调的离开了曲城,走的时候,我还答应心儿天一暖就会回来。

派永夜将风月楼的房契送去给了余秋醉,我没有亲自道别,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有时候这样的离别方式是最不伤感的。马车摇摇晃晃,路过当年遇到南风的村子时,我下了马车站了一会儿,天上飘起细小的雪花,而他们捕鱼的那个水塘结上了厚厚的冰。久久的伫望着,直到咳嗽声连我自己也不能忍受才上了马车离开,我想不只是下辈子,这辈子杨云落也不再希望遇到我了吧?

马车进雁城时天空还只是有些阴阴的,路过行宫时没有停顿,直接去了烟雨庄,刚进竹林,大片大片如同鹅毛般的雪便这么降了下来,我撩开车帘远远的看着,甚至不自觉的在心中读秒,竹林深处伫立着的白色身影,比这漫天的雪更耀眼。月尘双手负在背后,微微抬头望着什么,没有撑伞,想来出来的时间不算短了。

叫停了马车,我撑着手中的油纸伞慢慢靠近月尘,我不知道月尘是不是太过专心的在想什么,并没有回过身来看我。我将伞撑在月尘的头上,没有出声,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男子的背影。雪下的更大了,不自觉的咳嗽了一声,惊动了月尘。

墨黑的发,漆黑的眉眼,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深沉,仿佛将要吸走我的灵魂,我笑了笑问道:“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刚刚月尘还在想,不知公主还会不会再来烟雨庄。”月尘将身上宽大的披风展开,将我拥进怀中。

“娑婆不是安身处,故乡只在藕花州,对于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处处都是藕花州,一口气不来,也有个安身之地呢。”我狠狠的吸了一口月尘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就好像沉迷于鸦片的大烟鬼一样,离了他我活不了。

月尘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答道:“你说什么都好。”

“那你娶我吧。”不是询问,不是征求,也不是命令,这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好。”

“今天就娶吧,我们已经二十三岁了,再等下去的话,我怕我会年老色衰。”

“好。”

我抬首看向月尘,伸手抚摸着在雪中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我流着泪笑道:“月尘,我爱你,可以不顾苍生,不问鬼神,不沾因果。闭目,遮耳,枯心,只愿和你牵一次手,结一段缘,挽一世发,画一生眉。”

“好。”尽管只有一个字,可这是对我最好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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