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20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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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盯着那道人影,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梦境中的一个幻影。

“母亲?”

他颤抖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许久都无人回应。

下一瞬,那人影突然动了、拖着□□向他奔来。

他连忙将手中的油灯朝那人扔了出去、随后顾不得穿鞋子,光着脚跑出了大殿。

秋夜晴朗,天上半点云影也不见,只有一轮孤月挂在天上。

蜿蜒的回廊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人声虫语。秋夜的寒霜在冰冷的石砖上蔓延,他踏过、那霜便化作水汽,将他的脚打得湿漉漉的。

他不敢停歇,直到望见那湖畔旁的亭子隐隐透出灯火,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没走,他的母亲没有离开。

湖上冷风肃杀,那四角亭周的纱帷却如此单薄,女子的发丝似乎都结了霜,身形却很是慵怠,就半倚在探出的阑干上,一半的发丝悬在半空,随着秋风晃啊晃。

她听到了男孩急促的脚步声和的喘息声,缓缓睁开眼,双瞳比这秋夜里的寒星还要清冷,容貌比今晚的孤月还要皎洁。

“可是又做噩梦了?”

他说不出话,哆嗦着拉住女子的手,想要得到一点回应,但那双纤弱的手却像以往一样只是轻轻抽离。

“梦见了什么?”

他定了定神,终于有了几分眼前人的冷静自持。

“梦见......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将军。”

女子轻轻叹息,面容中有一种疲惫和无奈。

“未儿莫怕,也不用理会他们。”

他努力做出沉着的样子。

“母亲教诲未儿都记得,但他们总是突然出现,有时还会大喊大叫......”

“那些是你一生中会遇见的人,日后定会相见。他们或许是你的仇人,但也有可能是你此生所爱之人。这般去想,你便会珍惜这种缘分。”

他不解,更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何总是对他说一样的话。

“未儿最为敬爱之人就是母亲,那些人又怎会是我所爱之人?”

女子的语气温和下来,眼神里有来自往昔岁月的微光。

“此时你并不认识他们,自然不知情深情浅,只觉得是无谓的相见。但往后你长大了便会明白,纵使是在梦里、能见上一面也是件多么珍贵的事情。相知却不能相见,才是这世间最大的遗憾。”

“可是......”

可是他并不想去深究那些梦里出现的人,他只是希望能在夜里惊醒的时候,身旁有母亲温暖的陪伴。

女子的眼帘又轻轻垂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庞。

“快回去睡吧。若让你父亲瞧见了,又要罚你了。”

每次母亲提到父亲的时候,就是他们分别的时候。

若是以往,不论心中有多么不舍,他定会安静行礼退下。

但这一次,他没有离开。

“母亲为何不肯像奶娘一样,轻声同我说话、在我睡不着的时候哼些小调解我惊惶......”

“因为人生有许多长夜需要捱过,不是每个夜晚我都能与你相伴的。”

他仍跪在原地一动未动。

女子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孩子,仿佛从他身后那道清冷的影子中,看到了深埋骨血之中、并且还在疯狂生长的疯狂与执念。

她轻声叹息。

“你可知,母亲为何总是不提起、也不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摇摇头。

“钟离一族,注定孤独。终离二字,是对这世上所有长相厮守之人的诅咒。无论情深几分、缘聚几时,终有分离之日。这就是你我的宿命,也是天下人的宿命。”

“我不信宿命。母亲也不要信。”

“我小的时候,也是不信宿命的。”女子竟笑了起来,神情灵动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有人告诉我,花开娇艳又如何,它们注定会从枝头凋落。可我每日从家门前那些梨树下走过的时候,从来都觉得那些花是永远不会凋谢的......”

听到女子又说起了从前,他本能地往前凑了凑,然而对方的话却戛然而止。

“只是不信命的人,总要受些苦的。我不想你受苦。”

说完这些,女子再没有开口。

她只伸手将他揽过身前,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随意写着笔画。

那是些不成文字的符号,既然母亲不会哼唱,他便把它当做哄他入睡的安眠曲。

晚风寒凉,他沉沉伏在母亲身前那张绣着并蒂曼陀罗花的软垫上,意识在女子轻缓的动作中渐渐模糊远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他又听到了母亲年轻的声音。

“未儿,醒醒。你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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