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10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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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见小僧之后,希望公子也能尽力远离她。”

夙未不语,许久才站起身来。身上那件绣工精湛、布料奢华的外裳因这一夜的盘坐而起了一道深深的褶皱,看起来是轻易无法抚平了。

他盯着那道褶皱,突然便反问道:“听闻一空法师精通佛法,更熟于佛法用语,不知可曾听过一词,名叫仆呼那?”

一空略作思索状,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一个词来:“仆呼缮那。”顿了顿,他继续解释道,“公子说的那个词,应当是仆呼缮那,那是梵语里‘众生相’的意思。”

“依你所见,可有何深意啊?”

“法身为烦恼所缠,往来生死,故称众生。我人相所不及者,存有所了,名众生相。公子与我,皆是众生。公子设问于我,我以天地作答,便是众生相。”

男子的身形突然便近了些,酥油灯将他身下的阴影投在一空的肩膀上,看着像是打湿了一般沉重。

“你知道的,当真便只有这些么?”

一空没有抬起头来,双手合十放在胸口。

“这几个字对小僧来说,确实只是佛法用语罢了。其余的,小僧也是不曾习得,怎敢妄言?”

许久,男子的回应仍没有传来。一空慢慢抬起头来,才发现那人早已离开,大殿中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孤身立在油灯佛像之中许久,直到那名唤烛鱼的小沙弥再次找到殿上来。

“师父,他们已经出了山门。”

一空点点头:“知道了。”

烛鱼因为守夜而困顿不已,回想方才的情形又有些不忿:“师父,那两人当真是丞相府上的人吗?半夜登门竟还如此不知礼数,害得师父诵经到深夜......”

“你若气恼自己没了睡眠,下次我便只吩咐瓶儿便是。”一空不客气地拆穿了小沙弥的心思,不等对方羞愧自省,突然又问道,“你可听过龙作鲤于池的故事?”

烛鱼茫然摇摇头。

“鲤渴望一跃化龙,是因为它们虽心生向往、却并不晓得龙究竟有何厉害之处。反之,如若幼龙生于莲池之中,终日与鲤作伴,它便不会知晓其真身可以翻云覆雨、撼动天地。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去惊扰这方池水。只有这样,才能保得莲池安定。”

烛鱼听得云里雾里、困上加困。

他只能偷偷寻思,方才那两人的身份一定非比寻常地尊贵。师父不想得罪,这才找了这诸多借口来同他讲那些大道理。

“师父的教诲,烛鱼铭记在心。”

他心不在焉地应承着,只想着快些回去睡觉。

一空瞥他一眼,只觉着瞌睡虫已经在他的脑袋上跳起了舞,当下挥了挥手。

“回房去吧。睡前记得交代下去,明日午时之前,大殿的门都不得开启。”

烛鱼有些困惑已经折腾了一夜师父还要忙什么,可最终睡意占了上风,他打起精神行了礼,摇摇晃晃地退了下去。

一空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大殿正中,许久才撩起经幡向大殿之后走去。

大殿正中那尊佛像的背后,立着一只毫不起眼的小龛,龛中无牌无位,只放着一只小巧的铜碗,碗边已经磨得发亮,内里却生了一层铜绿,显然多年未曾有人碰过了。

“师父,您曾担忧之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用火折燃起一炷香,却没有点灯,就在黑暗中注视着虚无的前方。

“人人都说,修行之人,最不宜有偏见之心。如今来看,弟子还是修行不够啊。”

年轻的僧人缓缓跪拜,身躯像是一株陵墓前倾倒的松柏。

“弟子私做主张,违背了您的意愿,就当是我为苍生苛求来的一线生机。一空愿此生身葬出佛门、魂魄不得归于天地,以偿负他一人之业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抽出视角讲了一下男主的心路历程。

男主本来是超脱生死之外、致力于“成佛”的(虽然不是他自愿的),但是因为和女主的因缘际会,他被拉下神坛了。

最后附上《杂阿含经》中对“众生”的解释:“于受、想、行、识染着缠绵,名曰众生。”

第99章 梅小初开

一入正月开始,阙城的梅花便在各府各院中先后绽放。

皇城中的有钱人家喜欢赏牡丹,真正有权势的人家却喜欢赏梅,约莫是因为梅自带风雅又凌寒而开、实乃珍贵。

梅自古便与庭院作伴,如今已育上百种,而其中最稀有的便属映水重楼。一枝带三朵花苞的映水花枝,可以在官市上叫到百两黄金,文人墨客更是无不心之向往,称赞其色如血、其蕊如丝、其形如重楼叠嶂,一枝花绽、满城皆香。

传闻放眼整个赤州,映水重楼最多的地方便要数阙城,而阙城当中又要数烜远王府。只可惜王府的院墙之高,远非常人可以瞻仰,而除王府之外、寻常人或可一睹映水重楼之风采的地方,便只有丹翎街的小梅庄了。

小梅庄听起来像是女子购置胭脂水粉的地方,实则却是天成最大的金银庄,其中不仅流通各州商铺的银票、通货,也兼顾发放三品以下官员的金银俸禄,可谓半个官家店面。

小梅庄的名字得来已久不可溯源,就同其院中那株千金难求的映水重楼一样久远。虽然只有独一棵,却也树大花繁、开得很是美满,每每到了正月,慕名前来的客人踏破了门槛,连带着庄里的生意也忙到不可开交。

据说天成新建之时,曾有大臣异议官府发放俸禄的地方怎可冠以这等轻佻的名字,上书陛下请求重新赐名,最终被当时的镇北大将军梅子虚一言驳回。梅家世代从军,以威正严明的家风闻名,梅子虚言及“梅”之一字傲骨天成、不为寒冬而折腰,正是官家财库应当秉承的气节,当时的绥元帝欣然应允,小梅庄的名字终于得以保留。

当然,这些都是文人墨客喜欢议论的风雅之事,武夫莽汉对此是一无所知。

作为一名行伍出身、苦命攒钱的小官,肖南回每次来往小梅庄都只是急急确认新到账的薪俸数目,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心思。

对她来说,此时此刻那站在黑檀柜台后的胖掌柜、比院子里那棵只会开花的树可重要多了。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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