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今春,顾越已经升为詹事府詹事,便是管理东宫之事务,明郡王得了训斥,太子愈发得势,他越是淡泊名利,无欲无求,宣康帝越是心疼太子,处处为太子打算,恨不得将所有的好处都按着自己的心意给太子。
鼓瑟也想到了,笑道:“张大爷勇武,这回凯旋,少不得又要高升,到时竟是双喜临门。”
林睿却道:“怕是要三喜临门了。”
鼓瑟闻言,不解地道:“大爷此言从何而来?张大爷升迁,乃是一喜,娶亲乃是双喜,这第三喜是什么?小的愚昧,还请大爷明示,好料理周全。”
林睿转身离开张大虎所住之居,随手指着园中几株鲜花,命人收拾起来,好给赵安送去,笑对鼓瑟道:“父亲来了信,说已经打听到张家哥哥母亲的所在了,叫我看着料理,好生接了张太太回来,这岂不是第三喜?”
鼓瑟大吃一惊,道:“张大爷失散的母亲找到了?”
林睿点头道:“父亲信中说,几经打听,得知张哥哥的母亲当年未被盗匪劫持,反被军民所救,后来流落京城,卖身为奴,年初才得了消息。”
林如海思虑周全,在信中说了如何打探消息,如何得了消息等等,当然这些都是假的,林睿远在京城,哪里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林如海并未一味倚仗上辈子的记忆,而是从贾敏嘴里细细问过几遍后,又命心腹向赵家来的人打听张嬷嬷的祖籍来历,赵家现今出了一位皇子妃,哪里不知林家便是赵安的倚仗,因此近来都是打发赵安得力的下人来送礼。
林如海不自己出面,乃是因为林睿信任自己,别人问起时,只说从父亲处得知便好,而若是自己,解释时难免有些不周全,引人怀疑。
鼓瑟想了想,道:“英雄不问出处,张大爷到了如今,谁又敢小瞧了他?只是张太太现今在哪家当差?这件事赶早不赶晚,咱们竟是先赎了张太太出来才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是林家的家生子,虽是奴才,却得到十分庇佑,既不受达官显贵欺凌,也没有平民百姓的无奈,并不会因为张太太做过奴婢就看轻了他,他们可比如金凤金凰等人的大商贾都体面,像金凤金凰那样想托到林家为奴,在金凤金凰后头还有许多,林家都不愿意收下呢。
林睿笑道:“巧之又巧,竟在赵家呢。”
鼓瑟一愣,看着仆从收拾好的鲜花,心中一动,道:“在赵大姑娘家?”
林睿点点头,他早知父亲曾说过要替张大虎寻母,令其团聚,但万万没想到竟这样巧合,偏偏张大虎的母亲卖身到了赵家。
鼓瑟奇道:“这倒巧了,赎身也容易,怕大姑娘知道了,身价银子都不要呢。”
林睿道:“这是自然,只怕我人不去,赵姐姐就会将张太太送来了。”出了林家,便送了帖子给赵安,连带鲜花命人一并送去。
自从赵安忽然得到指婚,做了皇子妃后,赵家如同得了凤凰一般,喜不自胜,赵夫人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唯恐赵安一朝得势,就生了报复之心,因此近来百般讨好赵安,又命一双子女常去给赵安问好,见赵安一如平常,沉静如水,并无愤恨,她方略略放心。闻得林家打发人送花送帖子给赵安,忙命人请进来,送到赵安院中。
赵安接到林睿的帖子,其中还附有林睿的书信,他们是姐弟,通信并无碍,她拆开一看,顿时怔住了,再没想到近几年来对自己极忠心的婆子竟是张大虎的亲娘。
张大虎是谁?她身在闺阁中,常出门应酬,和顾家小姐颇有来往,如何不知是顾家小姐的女婿?谁都说张大虎有本事,这样一个寒门子弟,竟然做了官,还步步高升,又定了顾相国嫡亲的孙女儿为妻,又是林如海抚养长大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赵安回想当日见到张嬷嬷的情景,她是外来的,又是庄稼人出身,早年颠沛流离,旁人欺她没有靠山,常将粗活重活交给她,后来给自己挑选丫鬟婆子时,管家媳妇为了奉承继母,特特将粗使婆子收拾打扮了让自己挑选,而非那些在家中有根基的体面婆子,她心里倒不在意,反而看中了张嬷嬷干净爽利,听闻又识字,便选到了身边。
赵安每每想起,总是暗暗庆幸,张嬷嬷历经世事,颇有见解,自从到了自己身边,着实帮了自己不少,她原本还想着出阁时带她一起呢,不曾想,她跟自己说,失散了的儿子张大虎,居然是从林家出来的张大虎。
既然林睿来信说是林如海所言,必然是确定了八、九分,赵安十分敬爱林如海夫妇,因为他们和北静王妃,自己才得了清静,她对此毫无怀疑,思忖片刻,忙命人请来张嬷嬷。
张嬷嬷正整理赵安母亲留给她的嫁妆东西,细细地分门别类,赵安即将成亲了,东西都得有数儿才好,有了先赵夫人留下的嫁妆,再加上赵家给赵安预备的,必定风风光光地出阁,好容易出了一位皇子妃,赵家哪能不尽心,便是赵夫人也不敢苛刻。闻得赵安来唤,不知何事,连忙过来,意欲请安时,却被赵安一把扶住,道:“我叫嬷嬷来,有一事想问嬷嬷。”
张嬷嬷笑道:“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问,不过得等我跟姑娘行了礼才好,姑娘看重我,是我的福分,我却不能乱了主仆规矩。”
赵安支开房里的丫鬟,道:“嬷嬷快别这么说,明儿个嬷嬷当家作主的时候好多着呢。”
张嬷嬷听了,不觉纳罕道:“这话我不懂。”
赵安道:“曾听嬷嬷说有一个失散了的儿子,名叫张大虎,可是?”
提起十几年不见的儿子,张嬷嬷顿时红了眼圈儿,这些年,她吃尽了苦头,料想儿子恐怕凶多吉少,但是一日不得儿子的消息,心里便觉得安慰,认为儿子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儿的,所以除了赵安曾经问过话后,便再没说过,今闻此语,既怕是噩耗,又盼着是喜事,沉默再三,方问道:“姑娘可是有了我那儿子的下落?”
赵安微微一叹,笑道:“恭喜嬷嬷了,怕真是要母子团聚了。”
张嬷嬷听了,只觉得此话恍如天籁之音,一时竟呆愣住了,良久方回过神来,忙道:“好姑娘,快告诉我,我儿子在哪里?这么些年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件心愿。”
赵安安慰道:“嬷嬷莫急,且听我道来。我问嬷嬷一声,你那儿子今年几何?生于何日?”
张嬷嬷心急儿子的消息,却也知道这该细问的,免得认错了人,毕竟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答道:“我们家的籍贯姑娘知道,不必说了,我儿今年二十有四,生于正月初一,当初还有个算命先生说,我儿将来能做大元帅,我有一品夫人的命呢!可是现今,远离家乡,流落失所,只当是个笑谈。”
赵安心中一对,和林睿信中所言不差,遂笑道:“那算命倒有几分门道,说不定嬷嬷将来果然能做一品夫人。”
张嬷嬷闻言一呆,道:“姑娘这话是何意?”
赵安扶着她坐在椅子上,按着她的肩,笑道:“张大人如今已经官至从四品了,待来日凯旋归京,说不定又能高升。张大人今年不过二十多岁,还怕做不到大元帅?”
张嬷嬷道:“姑娘说的张大人,可是和我儿同名同姓的张大人?就是顾家小姐的女婿?姑娘快别说笑了,我虽也怀疑过张大人的来历,可是我儿同我失散,他一个七八岁的庄稼小子,没爹没娘的,能活下来便是大幸,哪里有钱读书习武,考了状元做了官儿?”
张大虎和顾家小姐顾逸定亲时,张嬷嬷亦曾耳闻,心里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她却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大人流落他乡尚且卖身为奴,何况当初他才八岁,哪有这样的际遇。
赵安见她不信,笑道:“这命运二字真真难说。嬷嬷知道,张大人是我义父抚养长大,又教导出仕的,这些年一直在替张大人寻失散了的母亲,年初才得了消息,查到了嬷嬷身上,处处对得上。原来,这个张大人,确确实实就是嬷嬷的儿子。”
赵安感慨万千,张嬷嬷今日为奴,明日却是诰命夫人,说与旁人听,也只当是戏文。
张嬷嬷不敢置信地道:“他当真是我儿子?怎么就找到我了呢?”
赵安道:“我义父何等本事,既是义父说查清了的,方才我问嬷嬷,年纪生日都对,祖籍也和嬷嬷一样,乃是山东人氏,嬷嬷曾说自己夫君名唤张墩儿,可巧,张大虎张大人的父亲正是张墩儿,母亲娘家姓刘,嬷嬷的娘家不也是姓刘?这就对得上了。”
张嬷嬷道:“如此说来,那位和顾家小姐定亲了的张大人果然是我亲儿?”
赵安点点头,满脸微笑,心想张嬷嬷必然欣喜若狂罢?哪知张嬷嬷却霍然站起,拉着自己的手,央求道:“好姑娘,若真真是我儿,竟是别认了罢,姑娘就说我不是他娘。”
赵安奇道:“这话怎么说?难道嬷嬷不想和张大人母子团聚?”
张嬷嬷苦笑一声,含泪道:“我如何不想?梦里不知道梦见了多少回。只是他做了官,已经定了顾家小姐为妻,顾家小姐出身何等尊贵?就算他做了官,都是高攀了的。偏生我是个做奴才出身的,若是和他相认了,外人知道,岂不笑话他?恐怕将来顾家小姐进门后,出去应酬,也得人嘲讽,有个做奴才的婆婆。他长到如今二十四岁,我这个做娘的没有养他,没有教他,早就对不住他了,哪能因我之故,再给他添这许多烦恼?”
说到这里,张嬷嬷忍不住泪流满面,哪怕不得相见,不得团聚,只要知道儿子过得好,升了官,娶了妻,生了子,自己仍旧为奴为婢也放心了。
赵安心神大震,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莫非,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样?
张嬷嬷又道:“好姑娘,依我了罢。”
赵安劝道:“嬷嬷别妄自菲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嬷嬷如何知道自己定能给张大人添烦恼,又如何知道张大人不想找到母亲?这些年义父替他找寻,可见他是想和嬷嬷团聚的。再说了,嬷嬷常跟我应酬,又不是没见过顾家姐姐,那样温柔敦厚的人儿,知书达理,当初顾家没嫌张大人寒门出身,顾姐姐必然不会嫌嬷嬷丢了颜面。”
张嬷嬷摇头,执意不肯,儿子正当高升的时候,她万万不想因自己之故,让他成了世人眼里的笑话,本来寒门出身就比旁人略低了些,再出一个做了奴婢的母亲,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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