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路人甲 第61节(2 / 2)
这段时间,冬秀已经在脑内无数次的演练过怎么在不失其趣味性的同时,将阿凡提的故事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表达出来,要能让孩子无障碍的阅读和理解,同时爱上这个故事和故事的主人公,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孩子是这世上最真实,也最难讨好的了!
不过她心中已经有了好的想法,她要用漫画的形式来为这则童话增色!
鲜艳可爱的图画永远比纯粹的文字更加吸引孩子,也更能为孩子所喜爱和接受。
可惜她虽会点儿素描,对漫画却是一窍不通的,只会什么一笔画鳄鱼,一笔画小鸭之类的,像那种真正能打动人的漫画形象,却一定是有灵魂,能叫人打心眼里喜爱的,就好比米老鼠、灰姑娘、叮当猫、史努比等等,每一个都是深入人心,能叫人把它当做童年伙伴的,他们甚至都有具体的出生年月、爱好、身高、性格等等。
这个时候自然也是有漫画的,不过这时候“漫画”这一说法,还属于新鲜的舶来词,虽然早被留日学生们引用到国内来了,可传播并不广泛,又因为这些画作的内容都是以讽刺和批判为主,因此就叫做谐画、滑稽画、讽刺画,至于风格嘛,反正是不适合小孩子看的。
至于连在后世都十分受欢迎的《老夫子》和《三毛流浪记》之类的长篇连载漫画,现在应该是还没有发表出来的,虽然它们可能更具有警醒教育的意义,更符合这时代的审美,但她是万万不敢打这两部漫画的主意的,谁知道人家作者会不会明年就把它写出来了呢,别到时候被人家原作者当场捉住她抄袭给打到脸上了,那就不妙了。
也许真像鲁迅先生所说的,做学问和教学这两件事是无法并存的!(鲁迅先生真的说过!)
自从开始了宅居生活,胡竞之的创作热情大为高涨,整日埋首于案牍间写作、研究,一时间倒是成绩斐然,已经完成了手头一部很是高大上的关于哲学史的研究,冬秀也是不遑多让,为了写好阿凡提,各类资料查得飞起,稿子也是几经删改润色,两人的工作虽各不相干,却又都被对方激得更加努力奋发了,写起东西来也更带劲了,熬起夜来自然也更加肆无忌惮了,一下子将冬秀坚持了多年的保养习惯给打破了。
但不可否认,熬夜真是创作的一大助力,自从开始熬夜了,她写作的效率是大大提升了,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她就把阿凡提的前十个单元小故事给写出来了,而且理顺了思路,找到了正确的表述方法后,后面的故事写起来也顺畅多了,简直分分钟就能写一个出来,反正她脑海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方方面的素材了。
接下来就是为阿凡提里的各色人物设计漫画形象了,她脑海中对阿凡提有十分明确的形象定位:颀长劲瘦的身躯、浓密的山羊胡子、夸张的鹰钩鼻、小圆眼睛和连体波浪线一般的细弯眉毛,带着民族小帽穿着民族服饰,手拿民族弹拨乐器,骑着一匹同样瘦骨嶙峋的驴子,一眼望去便知是新疆地区的人物,极具西域特色。
当然还有贪婪的巴依老爷,受贿的法官、投机的商人、穷苦的百姓等等,他们无一例外也都是维吾尔族人,与这时候常见的漫画人物形象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在王稚萍再次来拜访的时候,冬秀便把故事及她对漫画的要求说了,请她在报纸上打一篇“征画”广告。
是的,她决定通过广告的方式来面向全国征集画作,本来这时候学画的人就少,国内会漫画的人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这时候国内可是连一本漫画杂志或报刊都没有呢,她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能领会她广告中的意思把阿凡提的漫画形象给画出来,只能大海捞针,寄望牛人在民间了。
王稚萍知道她又有新作出来,自然是高兴不已,即便冬秀再三告诉她这是写给小朋友看的,她依旧兴致勃勃的想要一睹为快,这可是宝先生的作品,那还能有差的吗,想一想宝先生的读者群,那还真是就差小孩儿了,倘若这新故事一发表出去,那可真是要网罗男女老少所有的人了。
至于宝先生的烦恼,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您不就是要找人根据这故事来作画么,这点您尽管放心好了,我们报社就有许多的画手,都是有好几十年经验的老人了,肯定误不了您的事,再不济咱们出版社那边也有许多画手呢,有的连西洋画都画得好极了,我这就把您的要求告诉他们,叫他们照着画去,一个星期后就把画作拿来供您挑选!”
冬秀当然知道报社里有现成的画手,不过就像王稚萍说的那样,那些都是老人了,画技画功自然是没的说,可惜画风一向就是传统的华国风,她还真不觉得他们能做出这种萌属性的画作来,不过试一试也未尝不可,万一就有那触类旁通会漫画的人才呢。
王稚萍带着宝先生的新作和一篇广告征文回了报社,将这事说与了唐主编。
唐才常看着那篇写得妙趣横生的“征画”广告,沉吟半响,决定一边找报社的画手去画,一边还是如宝先生要求的那样,把征画广告打出去。
“这可不仅仅是篇征画广告,它更是咱们为宝先生新作的宣传广告啊,这次的题材新颖又特殊,按宝先生的说法叫童话故事,是专写给小孩子看的启蒙益智故事,可哪家小孩子会买报纸看呢,只怕我们即便刊登了,很多人也就冲着宝先生的名头看看就罢,说不定还要对它大失所望呢,觉得宝先生笔力衰退了,毕竟这故事不如以往的小说吸引人,但有了这篇征画广告,便正可打个头阵,明明白白告诉读者们,这是写给孩子们看的故事,叫他们看完报上的连载小说后,不要忘记把这篇故事留给家里的小孩子去看!”
王稚萍闻听此话,对唐先生的远见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又想着:莫不是宝先生原本也有这个意思?结果被自己自作聪明的给搅和了,啊呀,那她真是罪过罪过了……
报社对冬秀这样的人才一向是优先优待的,就像她这次提出的在报上打广告的要求,不过是用了两天时间,报社便给她办妥了,而且这广告简直是打得漫天飞舞、无孔不入。
报社不仅大手笔的在各大有名有姓的报刊上都打了广告,还制作了许多带广告语的旗帜和招牌插在最繁华的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在玻璃橱窗和路牌上贴彩色广告纸,雇报童当街吆喝发放广告单……
据王稚萍说报社还打算制作专门月份牌呢!
冬秀倒是知道那月份牌就是个活体广告本,不过那月份牌上面可都是些妖娆娇俏的女子啊,适合打儿童广告吗……
总之,报社这次可真算是尽心尽力了,简直都叫冬秀不好意思了,人家这样卖力的为她宣传,万一她的故事不受欢迎可咋办啊,那岂不是凉凉了……
她带着大姐和香儿出去逛街时,看着满街随处可见的广告语和报童们的卖力吆喝,不由得便生出几分压力和尴尬来,特别是大姐在经了这种广告轰炸后对她感慨道:“不过是写给小孩子看的小故事罢了,也不是多高深多了不起的物什,就吹得这样起劲,广告打得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难道小孩子看了那故事就能立马变得聪明伶俐起来不成?也太过浮夸了!况且这个宝先生不就是写了《上错花轿嫁对郎》的人么,貌似还是个很出名的人物,我曾经做工的那家里的小姐整天念叨着他,还说爱他崇拜他,啧啧,简直教人没眼看没耳听,气得她爹妈要把那书给烧了,你说这种写才子佳人小说的作者写的东西能给小孩子看嘛?可别把好好的孩子给教坏了……”
冬秀也是要面子的啊,听她这样一说,恨不得立马告诉她:她也不是专写言情小说的好不好,她的《提刑官宋慈》已然远销海外,至今还很火爆,她的《三寸金莲》是连政府都要打call的好文,更别提她正在连载的小说,据说已经在国外的好多报纸上进行翻译连载了,同样是大获好评,有许多人都写了评论,说她是为国争光了呢!
随着在心里各种反驳,可她自己也不是不心虚的,深觉报社这次是用力过猛,把她搞得毫无退路了,她悄悄的跟胡竞之抱怨这事,胡竞之倒是一派淡定,安慰她道:“我倒是觉得这广告打得很好,至少现在很多人都开始关注你说的童话故事了,那些了解你的读者们自然是欢欣鼓舞,期待万分的,不了解你的人,像你大姐,不也是开始关注它了么,不论喜不喜欢,想来你的故事必定能被很多人看见,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么,还是说你对自己的故事没有信心?”
“当然有!”冬秀想也不想的回答。
阿凡提可是有很深的群众基础和文化底蕴的好不好,凡能流传千百年而不衰的故事,本身就很有灵魂和内涵,足够打动人心,一定的改编和艺术加工只会使它更加精彩夺目,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她对故事本身自然是极有信心的。
问题是她对这时候的小读者们没有信心啊!
“只是,小朋友们会喜欢这样的故事吗?”毕竟他们的启蒙读物一直是《三字经》、《千字文》来着。
“肯定会喜欢的,你的故事那样童稚可爱,就是我看了也觉有趣,小朋友一定也会喜欢的。”胡竞之是真觉得太太的童话故事写得很好,之前为了给她提供参考,他还特地找了不少国外著名的童话原版来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冬秀姐的童话故事显然是更胜一筹的,不仅寓意深刻,便是语言也十分简洁明快又不失其灵动性,对小孩子的语感培养十分有利,能叫他们更快更容易的适应这种白话文体,他真是对此充满了信心的,见冬秀姐有些犹疑,他干脆耸肩道:“退一万步讲,这故事即便没那么受欢迎,你也完全不用担心这会堕了你的一世英名,你投稿的报社背后可是站着国内首屈一指的出版社,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的故事受欢迎,他们就拿来集结成书,当做儿童读物出售,如果不怎么受欢迎,他们也会节选一二故事编到小学语文教科书中,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卖力为你宣传造势了!”
况且报社这样做,正合了现今社会所呼吁的重视儿童教育的主流思想,他们积极的刊载儿童文学,此举无疑正是迎合了社会所呼吁的,即便不能获利,他们还能得名呢,谁也得说这是一家进步开明的报社,所以,胡竞之压根不担心冬秀姐的故事会糊了,就是报社那头也不允许啊。
而冬秀在听他分析自己的故事可能会入选小学生教科书时,简直震惊了:难道她一直暗搓搓梦寐以求的名留青史梦要实现啦?她,她终于要开始玛丽苏模式了么?
她不知道这时候的教科书与前世不同,是有很多版本的,而且每年的教材变化都很大,即便今年她的故事被编入小学生课本了,明年可能就会被淘汰了,就算不被淘汰,这时候的课文很多都是不署名的,她想要借此“名留青史”走向人生巅峰,那也只能是做梦罢了!
不过这个美梦极大的缓解了她的那点儿焦虑,整个人重又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而此时,王稚萍也将报社画手们所画的“阿凡提和他的驴”的画稿送来以供冬秀筛选了。
“嗯,阿凡提的形象倒是都很符合我的设想,就是这驴……”冬秀看着无一例外显得很是吃苦耐劳的瘦驴,有些一言难尽,阿凡提骑在这样一头驴上,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虐待动物吧。
“驴?这驴画得都挺好呀,您看这张,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脖颈处的鬃毛都分毫毕现,而这张浓墨焦枯、轻重徐疾,寥寥数笔间便可见其风骨苍桑,着实大气,还有这张,简直是画鬃画骨又画声,简直能叫看的人都仿似听到了驴的昂叫声一般,虽瘦,却生机勃勃,十分震撼人心哪……”
王稚萍真觉得这些画作都可算上上之作,虽比不上名家大作,可是用来做童话故事的插图却绝对够格了。
本来嘛,报社的画手们即便不是宝先生的的忠实读者,那也深知宝先生如今在圈内的地位,只要能与她攀上一点关系,以她大度的劲儿,自己难保不会跟着名利双收啊,就看看她给读者写的走进科学系列短文吧,哪个被选中的读者不是跟着既出了风头还得了实惠呢。
其实民国时期因为各项规定条款都不齐全,作者被光明正大的侵权、碰瓷那都是常有的事儿,不说盗版泛滥的问题,就说这时候流行的一种“伪文”现象就叫人头疼不已,伪文就是冠以已经出名了的作家的名头所写出来的作品,这种作品一般质量低下,内容低俗,往往叫不知情的读者们上当受骗,产生犹如吃屎一般恶心的心情,继而便败坏了原作者的好名声,可原作者们对此还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他们欺世盗名!
可宝先生的名头至今就没人能借也没人能盗,盖因其写作风格独树一帜,十分好辨认,言语又诙谐非常,难以模仿,即便仿写也少有得其一二精髓者,读者们很容易便能分辨真伪,因此市面上极少有宝先生的伪文出现,况且她背景又硬,拥趸又多,想借她的名去造自己的势,那无异于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个弄不好就要臭大街了。
现在却是人家把金大腿主动伸到面前来了,那傻子才不抱呢!
因此那些报社的画手们在知道是给宝先生新作做插画时,个个都积极主动得不得了,使出了自己毕生的功力,力求能雀屏中选,从此借着宝先生这股东风平步青云,更上一层楼。
冬秀再没有艺术欣赏力也看得出来这些画作是何等的精工细作,只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啊。
“好是好,就是画得不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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