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经 第1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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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汀低头看着螃蟹笑,“他尊重我的意见。”钟教授当初反对她嫁给路肖维,一大原因就是他认为路肖维一定遗传了路老爷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势必要三年抱俩。她父亲看错了他,他一个都不要。

“不过想要还是早一点,你妈当年……孩子总是可爱的。”

“我再想一想。”

钟汀不免觉得欣慰,因为她,钟教授觉得孩子可爱,而不是生孩子不如生个叉烧。

她喜欢孩子,自己也不是不能独立抚养孩子。可孩子没有父亲是一回事,有父亲却不被喜欢是另一回事,后者有点儿惨烈。

晚上吃蟹,丁女士特地让女儿给女婿打了电话。

钟汀很少使役路肖维,不过在她自己家却例外,她觉得这样爸妈或许会开心一点。他倒也乐意配合她。

今天吃清蒸螃蟹,她自己去折蟹脚,把小脚爪掰了去当针剔肉,剔出的肉都放在蟹壳里,她拿着蟹钳对他说,“你能不能把里面的肉帮我弄出来?”

她自己去剥蟹斗,把蟹脚和蟹钳留给他去剥。

剥完了她只吃蟹钳和蟹脚里的肉,把蟹斗都留给他。

这番景象看在钟教授眼里,倒是颇为宽慰,他认为这女婿也不像他想得那样不堪,到底还是疼女儿的。

饭后,钟汀从果盘里抓了个苹果,让路肖维给她削皮。她觉得他削皮也削得很好,苹果皮不仅不断而且极薄,有一种艺术感。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插上牙签放在碟子里分给爸妈吃。

钟教授坐在沙发上,又免不了夸耀自己的女儿一番,“钟汀打小就得我父亲的喜欢,她八岁的时候背《祭十二郎文》背到‘死而有知,其几何离’时突然哭得像个泪人,你想她才八岁啊,实在是孺子可教。”

钟教授总是有意无意夸大女儿的智慧,钟汀当时只是为了讨爷爷欢心跟着录音一起背的,她不仅不懂文章的意思,就连里面的字都认不太全。

她爷爷开心,爸爸就会开心。钟教授半生都在寻求父亲的认可,却一直不得其法。

其间因为违背父命娶了她妈,更是心存愧疚。

至于她哭,完全是因为受爷爷的感染,她看着祖父伤心,自己也不免伤心。

她知道祖父又想起了已逝世的老妻。

奶奶去世之后,她爷爷便杜绝了一切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以前共苦,现在如果不能同甘,那么宁可不甘。

钟教授又指着书架上的一个书匣子说,“这一套二十四史的百衲本是我父亲指明留给钟汀的。”

那书是她爷爷用奶奶的嫁妆买的,奶奶陪嫁了两根金条,全给丈夫买了书。

她奶奶为爷爷奉献了一辈子,到死终于迎来了认可。

放在故事里,确实十分感人。

第14章

钟家客厅三面都是书柜,她家没有专门的书房,学习工作大都在客厅里。钟教授自认是他选择了清贫,而非清贫选择了他,这两者有本质的不同。他也曾有几次发财致富的机会,前些年国学历史类节目风行,几乎排得上号的节目都来找过他。钟教授差不多都去试讲过,不过最后都闹得不欢而散。

至于不欢而散的原因,据钟教授单方面的解释,是他太有学术风骨,不肯与其同流合污。他此刻指着这满墙的书卷,开始向女婿普及起钟家的诗书传承。

丁女士怕丈夫又讲起士农工商的歪论,于是拿出钟汀小时候的相册给女婿看,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保险了。

相册是按照时间排布的,路肖维一页页地往后翻,他发现钟汀三岁之前一直比同龄人要胖。照片背后大都附有简单的说明,拍摄日期,当时的天气,甚至还有她的体重,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她三岁生日时依然是胖的,拍的照片也很喜庆。一个胖娃娃揣着手站在雪人旁边,雪人很胖,肚子很大,像潜在的脂肪肝患者。娃娃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光凭那两只眼便能看出她在笑。

路肖维边翻边想,她那时候真是胖啊。

不像他,他从小就瘦。

回家的路上,他问钟汀,你怎么从一个小胖子,瘦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钟汀想都没想便回答道,“少吃就好啦。”

十分没有说服力。

路肖维还没出口驳她,又听她说道,“我还没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呢,我想你肯定从小就好看。”

好看的人很难不自知,就算不自知也有无数人用言语和行为提醒你。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这一认知并不是从镜子里得来的,而是从他父亲嘴里发现的。老路的口头禅就是,“男孩子禁不得惯,漂亮的男孩子更禁不得惯,当心一不小心就惯出个娘炮来。”这句话往往后面还要加一句,“他要成了个娘炮,我得打死他!”

他小时候身体并不算好,为了避免他日后成为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老路给他报了一系列提升体能的训练班,包括但不限于游泳、拳击、跆拳道,大多数他都说不上喜欢,不过为了老子的笑脸,当儿子的只能拼命练。

为了符合老路的审美,他甚至拿剪刀去剪自己的长睫毛,结果越剪越长。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没练出他爸理想中的魁梧体格来,个子倒是长得快。

他太想塑造出一个让父亲满意的儿子了,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到底没如他愿。

他老子对两个姐姐总是和颜悦色,他得十分努力才能换来一个笑脸,而且还要提防他父亲的脸色风云突变。

取悦一个人实在太难,一旦出了点儿错误,之前的努力便一笔勾销。况且他父亲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一旦家里有点儿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永远是他,他开始时还急赤白脸地辩白,后来就懒得解释了,这次完了还有下次,永远解释不完。由于老路建立的评价机制实在太不公平,他后来索性破罐破摔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在他小五时,那天读初一的二姐闲来无事在家制氧,大概是高锰酸钾和双氧水配比失败,盛气体的塑料瓶迅速膨胀,那天只有他和二姐在家,他之前看了很多科教纪录片,隐约意识到这件事的后果,忙把瓶子用东西遮了扔到小区空地上,然后迅速报了警,不过他并没给父亲打电话。

当天下午消防员、派出所民警以及特警都来了,还拉了警戒线,小区里还有遛弯的大爷大妈站在警戒线外观看,议论这是谁家的熊孩子这么不让人省心。他爸是中途回来看见的,在感激地将消防员和干警送走之后,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回家,狠狠地用藤条将他全身上下问候了一遍。如果不是二姐抱住老路大腿哭着说是她干的,恐怕他老子会一直以为是他的手笔。

老路放下了藤条依然很生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边气边骂,你又不是哑巴,怎么刚才不说,我就不喜欢男孩子吞吞吐吐的,你看你这个扭捏劲儿,怎么跟一大姑娘似的,你姐姐都不这样儿,以后可得改改。他脑袋嗡嗡作响,又听见他爸对着二姐说,下次小心,可别出事儿了。他懒得再说点儿什么,只是走回了自己的卧室蒙头睡觉,吃晚饭的时候二姐来叫他,他说不饿,又听见老子在客厅说,爱吃不吃,不惯他那臭毛病,声音一如既往地豪壮,跟装了扩音喇叭一样。他是大家吃完饭的时候进饭厅的,在家人的注视下,他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盛完又用木铲狠狠地盖了盖饭尖儿,他吃得很撑,所有的剩菜碟子都被他光了盘。

那天之后,他爸的藤条对他的压制只局限于肉体,精神上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了。不过他爸打他,他倒从没还过手,骨子里其实他还是一个传统的人,认为无论如何,一个儿子都不能打他的父亲。

每次挨打的时候,姐姐母亲都劝他向老路服软,他知道只要他说“我错了”这打就结束了,可他说不出口,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三个字。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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