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 第12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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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 仅仅只是京畿地区, 便有三名来路不明的女子冒名顶替入宫。若再加上那郑氏, 便足足有四人了。”朱祐樘拧紧眉,“虽说与郑氏同年入宫的只有一人,其余两人都是父皇在的时候先后采选入宫的, 但这数量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在京畿地区之外,还不知有多少人呢。”

“我查了些尚宫局留存的宫女名籍簿,国朝迁都之后,采选多以京畿、南北直隶、山东等地为主。”张清皎道,“目前的宫人也多来自于这些地区,尤其以京畿与北直隶出身为最多。若按照数量比例计算, 出身北直隶的冒名顶替女子应是三名,南直隶与山东各有一名。”

“这便意味着,宫中至少还藏了五名来历不明的女子。虽说这些女子未必都是别有图谋者刻意送进宫的, 但只要一想到她们怀着恶意在宫中潜伏多年,我便不由得多想几分。”朱祐樘道。这些被寻出来的宫女看似地位并不高,却多少已经都成了各宫贴身伺候的宫人。若是她们有意,必然有机会使各种下作手段。更重要的是,目前尚不知她们究竟是受谁的指使,进宫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曾经对父皇不利,甚至是已经对他与卿卿不利。

“是啊,想不到偌大的宫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隐患。”张清皎蹙眉长叹,“东厂出京调查,短时期内必然很难传回确切的消息。说不得须得等上一年半载,我们才能将剩下的冒名顶替者都揪出来。现在寻出来的三人,可都已经招认了?”

“一人招认,她是为了躲避父母安排的婚事,便索性替了族姊妹入宫。那已经是十年之前之事了,她将自己的籍贯、亲眷都说得明明白白,经锦衣卫查证的确属实。尽管她并没有恶意,但毕竟犯了欺君之罪,家人与族中耆老、当时负责采选的太监、府县官员等都须得因此受罚。”朱祐樘道,“剩下二人和那名庵堂主持一样,始终沉默不语。”

“这两人顶替的名籍主人呢?可有指证他们也遇到了‘说服’他们冒名顶替的可疑之人?”张清皎又问。

“锦衣卫正在审办之中,据说确实有人如此‘指点’过他们。不过,身份并非牙婆。据说一人是位游方郎中,还有一人是前来化缘的僧人。”朱祐樘眯起眼,“若这群人皆听命于同一个主子,那可真是‘人才济济’。”在他并未注意到的角落里,已经有人悄悄地在京畿地区织出了一张大网,不仅想扰乱宫廷,而且还在宫中插钉子,足可见此人所图非小。

张清皎沉默片刻:“万岁爷觉得,什么人会有这样的心思细细经营多年?”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两人都并未明言——虽说以皇室生乱的受益者而言,敌人的身份有不少种可能性。但如今边疆的敌寇几乎都是些武力胜过头脑的蛮夫,所思所想的不过是如何南下劫掠更多粮草财富罢了,又怎么可能耗费数年徐徐布局呢?

将不可能的选项都一一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选项便是答案了。尽管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该选项的答案遍布全国,同样并不容易确认。

“卿卿放心,只要他们敢行事,便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循着痕迹追查,迟早能查出罪魁祸首。”朱祐樘隐晦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顾念亲亲之情义,胆敢谋逆,亦是绝不能容忍的。”

说实话,国朝历代对宗室治罪总是格外宽容几分。若非谋逆,即便是涉及逆殴父母、大不孝以及/乱/伦/杀人之流的重罪,如果不是数罪并举,亦不过是被废为庶人罢了。若是仔细翻看宗室犯罪的案件,每一桩每一件都触目惊心。朝廷对他们的处置,更是令他曾经思索良久,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他对亲眷们一向宽容,登基初时但凡他们有所求便会尽力满足。张清皎知道后,便会仔细地与他讨论每一项举措后的利弊。这也让他明白,无论是皇亲或是外戚,过度的宽容便是纵容,过度的纵容便是变相的养废,其后果则是数十甚至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以及自家人因此而痛苦。

既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宗室与官宦以及百姓又有何不同呢?犯法的宗室是他的血脉亲人,那些受罪的宗室与平民百姓便不是他的亲人和子民了么?若是不树立规矩,不按照国法家规重重地惩罚他们,等到皇室风气彻底败坏之后,遍布各地的宗室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已经无法想象了。

藩屏之制的改变,绝不仅仅只是出京就藩与留京不就藩而已,而是涉及到方方面面,规矩与法度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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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腊月,在北直隶与山东地区采选的三百良家子即将进京入住诸王馆,从中择选出四位亲王妃。听说这一回采选的是四位亲王妃,民间对此的反应亦是各不相同。绝大部分人都觉得宫里的皇帝陛下与娘娘们越发厚道了,经过这次采选之后,民间至少可安生五六年。亦有人颇为失落——这可是选亲王妃而非选宫女,采选四位亲王妃,良家子人数却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那便意味着许多有意博取富贵的人家很难抓住这次良机。

朝中文武大臣倒是对此表示赞同,以内阁为首,都纷纷上折子称赞皇帝陛下爱惜百姓,实乃社稷之福。就连最挑剔的言官也不得不承认,此事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漏洞,即使是他们也只能跟着上折子赞扬皇帝陛下。

张清皎听说后,思索片刻道:“各藩亲王底下不是很有些适龄的子弟么?不如这回若有合适的,一并帮他们选了?将宗人府的玉牒拿来瞧瞧,早些给那些该成婚的亲王、郡王指婚罢。”国朝的亲王、郡王的王妃一般由宫中太后与皇后做主择取,即使是娶继室亦须得上报礼部,辅国将军以及郡主等的婚事也须得奏请礼部。

朱祐樘听了觉得有道理,便让何鼎带人去将玉牒搬过来,与自家卿卿细细研究有多少适龄的亲王和郡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玉牒上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算来算去,各藩的宗室加起来竟有数千之众。

对经济庶务格外敏感的张清皎禁不住问:“他们每年要支取多少禄米?”人多,就意味着需要养的人多,就意味着耗费的禄米多。君不见她一直在尽量想法设法靠着“放归”减去皇宫中的人员,从而节省开支呢,却没想到外头的宗室居然有这么多人口!虽说养宗室花的不是内府的钱,可就算是国库她也觉得承受不起啊!

朱祐樘皱紧眉,长叹一声:“子孙繁盛本是件好事,奈何养家不易啊!”就连他眼下养着皇宫里的这群长辈与弟妹们,都觉得内府极为不容易,更不用提用国库来养遍布全国的宗室了。据他所知,不少藩支因为子孙太多,封地出产的粮草都已经不够支取他们的俸禄了,不得不挪用附近的粮仓。

也因为宗室们的缘故,每当地方发生灾异的时候,从附近的粮仓调粮经常不够。他与皇后在京城俭省用度,用尽方法捐赠救灾——相形之下,能在灾荒时慷慨解囊的宗室却少之又少。更多的人不是沉迷修道与琴棋书画,便是只知吃喝玩乐甚至是强取豪夺。

张清皎扶额:“即使是再富裕的朝廷,也养不起数千白领俸禄的宗室啊。”更不必说,若是任他们的人丁再度膨胀下去,日后要面对的便不是数千,而是上万甚至是数万的负累了。仅仅是皇宫节省又有何用?真正耗费国库的不是皇宫,反而是宗室啊!——呵呵,计划生育真是个好政策,可惜这个时代做不到……

因着太过震惊的皇后娘娘无法再继续商议此事,皇帝陛下便只得暂时让人将玉牒都收了起来,留待日后再说。而他自己特意将四位即将选王妃的弟弟都叫到了乾清宫,询问他们究竟想娶什么样的王妃。

听了皇兄的问题,朱祐杬一脸神游状,朱祐棆、朱祐槟、朱祐楎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自己这次也跟着二哥一起选妃,但许是年纪相差两三岁的缘故,他们三人竟是从未仔细地想过此事,更不必说思考“想娶什么样的王妃”这种深度问题了。

退一步来说,不是祖母和母后替他们做主么?他们想娶什么样的,难道就能娶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考据,嘉靖时明朝宗室突破一万人

到了崇祯时,保守估计二十万人_(:3∠)_

这些人都得用国库来养,也是拖垮明朝财政以及滋生各种问题的原因之一。

其实,国库也养不起他们了,后期有些宗室穷到都饿肚子了,朝廷欠了十几年的俸禄不发,过得还不如普通百姓,甚至是那些入罪的宗室——人家废为庶人至少还有饭吃啊!

看着论文的时候,我深感同情,也感到了计划生育的重要性(喂!)

第273章 选亲王妃

朱祐杬已经是第二次回答了, 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只要是祖母、母后和皇嫂替我选的, 应当便很不错。”他最近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 连文华殿都懒怠去,连先生布置的功课都懒怠完成,更别提思考自己的婚事了。

朱祐棆沉思片刻,回道:“只要性情温柔些便好了。”

朱祐槟仔细想了想, 实话实说:“皇兄,我想要一位有些才情的王妃。至少, 无论我与她说甚么, 她都能听得懂。不至于我想说风花雪月的时候, 她却只知道一些家长里短。如果两人相处的时候, 只能相顾无言, 这一辈子过得未免也太难熬了。”

朱祐楎年纪是最小的,歪着脑袋沉吟片刻:“性情别那般古板就好了。若是无论我做了甚么事,她都会像娘一样对我指指点点, 那便没趣了。也别太幼稚,我不想像哄弟弟妹妹一样哄着她。”

“……”朱祐樘深深觉得,他其实不该问他们。因为他们不似他那般期盼属于自己的家人,对相守一生的妻子也看得并不重。正因为没有期盼,也不够重视,他们才不会在此事上耗费心思。相较之下, 朱祐槟已经算是想得比较清楚的了。

“也罢,我会与皇后说一说,让她尽量照着你们的想法来选王妃。你们若是改了主意, 便赶紧与我们说。不然,王妃选出来后,便不能再更改了。那可是陪伴你们一辈子的结发妻子,轻忽不得。你们若得空,便问问王链与鹤龄他们订婚时是如何想的,说不得倒是能想得更清楚些。”

见皇兄没有旁的事要说了,朱祐槟等遂提出想看小侄儿。朱祐樘便让何鼎去坤宁宫询问,得到的回复是今日小家伙忽然有些烦躁,正让谈宫医看诊呢,怕是不太方便。于是,四位皇弟便只得满脸遗憾地告退了,朱祐樘得知儿子病了早已经坐不住了,急急返回坤宁宫。

“大哥儿没事罢?”刚来到婴儿房外,便听得里头传来小家伙的哭声,朱祐樘忙问。

“应当没事。”张清皎微微皱着眉,看着谈允贤轻轻地给小家伙按揉,“应该是这段时日我太过担忧,情绪不稳定,也影响了他。加之这两日炭火生得有些太足,谈娘子说他有些燥火之气。”

朱祐樘这才舒了口气,宽慰她道:“一切进展顺利,坤宁宫内外也安排得很妥当,卿卿便不必太过思虑此事了。不过,照我说,他之所以烦躁应当是因着燥火之气,而不是受你的影响。故而,你也无须因此而自责。”

闻言,张清皎勾起唇笑了,眉眼间的担忧与闷气也消散了不少:“我从刚才便想着,应该更心宽些才是。至少在哺乳的这几个月间,别动太多的心思,也别管太多的事。大面上维持现状即可,若有想做的事,推后半年也无妨。万岁爷觉得呢?”

“若非紧急之事,推后些自然无碍。”朱祐樘颔首道,“之前看玉牒时,你禁不住为国库操心,我便觉得不该让你这时候细看的。这些事都是长远之计,须得徐徐图之,此时此刻很不必多思多虑。”

“我替国库操什么心啊。”张清皎挑起眉,“这是万岁爷该操心的事,我才不会越俎代庖呢。”她当时只是被那庞大的吃闲饭的人口给惊住了,觉得国库迟早都会入不敷出,替朱祐樘与朝廷上下的官员觉得不值当而已。辛辛苦苦一整年,最终却始终无法充盈国库,边防赈灾等等都捉襟见肘,这日子哪能过得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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