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第14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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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昌又紧张起来,搓着衣角,含含糊糊地应道:“还、还成……”

“尹老也坐,”沈泽川知道萧驰野气势足,看着不好相处,便对尹昌温声说,“今日就是跟先生们聊聊军务,马上用兵端州,樊州不能再这么荒着了。”

“看呈报,这次樊州一战跟霍凌云分不开关系,”孔岭熟悉灯州,“他也算是出身将门,父亲是灯州守备军指挥使霍庆,咸德六年的时候击退过境内土匪,跟杨裘等灯州土匪该是那会儿结下的仇怨。”

“霍庆我是有印象的,”余小再落座后接道,“他在咸德六年剿匪的时候给兵部递过折子,算是捷报,但后来几年时间里,灯州州府弹劾他刚愎自负,贸然用兵,致使境内土匪报复百姓,反倒让灯州陷入水火。兵部当时再三斟酌,最终罢了提拔他的念头。”

沈泽川让费盛站起来,跟先生们说:“地方杂得很,从潘、花两党把持朝政开始,底下的弹劾就乱七八糟,多是冲着私怨去的,咸德年间的案程都不能作数。”

沈泽川这话说得没错,除去他不喜咸德帝的原因,两党持权时确实是势如冰火,当时阒都都是靠站队来分辨敌我,地方的界线更严格。霍庆的弹劾究竟是不是那么回事,不能光凭那几封折子下定论。

“霍庆是霍庆,霍凌云是霍凌云,”萧驰野如今把父父子子分得清楚,他说,“你们押他回来的,路上看着如何?”

尹昌是个实心眼,费盛没让老头开口,他从萧驰野的话里听出来了,二爷不大喜欢这个霍凌云,他也不喜欢。

费盛跟着沈泽川,日后建立轻骑有的是机会立功,但尹昌未必还有机会。老头如今须发俱白,等了几年才等到这么一战,结果横空冒出个男宠,靠着那点鬼蜮伎俩把老头的功劳占了大半。

费盛心里不痛快,面上却很自然,说:“这人为了报仇,能在翼王身边卧薪尝胆,是个人物,我敬他是条汉子。但我到樊州衙门的时候,看翼王养的獒犬皮毛油光,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霍凌云把翼王和翠情都喂狗了。他既然跟翼王有仇,怎么不早点跟我们通个气?”

沈泽川倒没顺着费盛,而是顿了片刻,说:“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叫他过来吧。”

霍凌云在牢房里待了两日,送饭的狱卒都不跟他讲话。费盛特别照顾他,在他镣铐上动了手脚,比平常人用的重了许多,但他甚少挪动。

霍凌云进了庭院,骨津就听出不寻常。他带着丁桃和历熊,在檐下看着霍凌云走过去。

“好沉,”历熊指着霍凌云的脚,对丁桃说,“是我戴的那套呢!”

“我看他行动自如,”丁桃给骨津告状,“津哥,是个练过的!”

岂止是练过的。

骨津抬指,示意隐在庭院内的近卫都打起精神。他拍了丁桃和历熊的背,把两个小孩推到一边,自己站到了帘子边,对另一边的乔天涯使了个眼色。

乔天涯偏头,盯着霍凌云的背部,沉声说:“这人怪厉害的。”

沈泽川没有打量霍凌云,霍凌云却先打量了沈泽川。

府君今年二十有二,生得美,眼角挑得正好,再往上点就是调情了。即便如此,粗看过去也跟含波儿似的。但他又格外冷情,真看过来了就是寒风飕飕,在里边望不到底,越看越危险。不知是不是待久了上位,不开口的时候气势盖人,倒不是扑面而来的那种,而是愈渐冰凉,沿着四肢往心里爬。

这就是沈泽川。

萧驰野推了推自己的骨扳指,姿势不变,气势却踩在了霍凌云脸上。他睨着霍凌云,压得对方几乎抬不起头。

沈泽川是他含在獠牙间的玉珠,任何窥探都得死在几步以外。他被冒犯到了,即便对方或许只是出于好奇。

屋内的先生们听不出猫腻,却能觉察到二爷不大高兴了。气氛开始微妙地凝重,无端压在心口,堵得他们不能大喘气。

“你的供词都掐头去尾,”沈泽川此刻才看霍凌云,“呈交了火铳,却没有交代它们的来历,话讲一半最没意思。”

霍凌云走过旱水两路,从萧驰野的眼神里读懂了点东西,他收回目光,手上的镣铐“哗啦”作响,神色平静地说:“好些事情,自然是见到了府君才能谈。”

“要是说得我不高兴,”沈泽川冷漠地说,“见不见都是一个结果。”

“茨州二月用兵,端州除了边沙骑兵,还有蝎子,”霍凌云看向萧驰野,毫不畏惧,“没了萧方旭,离北铁骑还能行么?”

骨扳指的豁口卡在了指腹,萧驰野终于动了,他缓缓俯身,那阴影从上而下地笼罩着霍凌云,横在地上拖出伤眼狼的残影。

站在边上的费盛倏地跪下了,单膝着地,埋着头没吭一声。旁边的尹昌背若芒刺,胸口剧烈跳动着,老头差点滑到地上,跟着费盛跪下去。

内外一片死寂。

萧驰野生气了。

第202章 连线

霍凌云见过狼, 在灯州的荒野, 那些皮包骨头的狼夹着尾巴,奔跑在翼王的猎场, 饿得两眼直冒绿光。但此刻, 他见到的是离北的狼, 不仅体格强健,还威势逼人, 压得他握住了锁链, 连背部的肌肉都绷紧了。

霍凌云不能喘息,因为他再张开口, 萧驰野就会扼断他的喉咙。他跪在这里, 周遭的气氛完全被萧驰野统治了, 那是种被摁住了后脑勺的错觉。

萧驰野要霍凌云跪着,把头低下去。

霍凌云在那漫长的寂静里渗出了汗,他不想妥协,但等到他回过神时, 他已经错开目光, 低头了。

离北铁骑在那场大雪以后再没有赢过, 现在交战地打得很憋屈,铁骑叱咤北方战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霍凌云原本想要挫掉萧驰野的锐气,在这里拉平双方谈判的地位,却结实地碰到了铁板,反被萧驰野摁在了地面上。

萧驰野的阴影没有挪动,他垂下的目光定格在霍凌云的后脑, 冷漠地重复着:“行吗?”

霍凌云泄气般地咬紧了牙齿,喉间咽的是不甘心。

自己竟然怕了!

萧驰野跟沈泽川截然不同,在某些时刻,他不会虚与委蛇,他会占据主宰,摁住所有挑衅他的头颅,只给对方一条路走,早期的禁军对此深有体会。

沈泽川扣着茶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动。他带着回暖的力量,在这细微的动静里,奇异地缓解了室内的压力,让还跪着的费盛能够恢复呼吸。

门外的骨津微微呵出了热气,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

直到霍凌云的背部全部湿透,那笼罩着他的阴影才退回去。萧驰野并没有就此收回目光,他只是靠回了舒适区,像是对低下头的霍凌云失去了兴趣。

沈泽川这会儿打开了茶盖,在喝茶的空隙里说:“你对端州的情况很了解。”

这两个人无缝接替,却都透露着危险的气息。霍凌云掌心皆是汗,他收回轻视,愈发肯定自己没有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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