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 第7节(1 / 2)
从青州到兖州,需要越过两重山,数不尽的荒野丛林,总共近千里的路。虞文竣现在不敢冒一点风险,宁愿绕远走官道,可是乱世年代,哪里有官道。
官道久无人打理,马车走的坑坑洼洼。因为人手有限,虞清嘉和慕容檐共坐一辆马车,虞清嘉的两个丫鬟一个留在她身边照料,一个去后面看着虞清嘉的细软行李。赶路实在不是个轻省活,马车一路颠簸,虞清嘉也被颠的腰酸背痛。她坐的腰疼,有心想让白芷给自己捏捏腰,可是见狐狸精从一上车就闭目养神,无论如何颠簸都始终腰杆挺直,她若是软成一滩泥,反倒落了下乘。
于是虞清嘉也咬牙忍着,不肯输给狐狸精。好在虞文竣也知道路不好走,他现在带着女儿还带着琅琊王,他比谁都怕遇到歹徒劫匪。即便车队里安插了重重侍卫,虞文竣也万事稳妥至上,宁愿走的慢些,也从不赶夜路急路。
又到了停车休整的时候,车队的人都松了口气,在路边的树林下抻腿伸胳膊,再或者去林子里解决个人问题。虞清嘉从大清早上车,到现在脸都白了,白芷看着心疼不已,说:“小姐,要不我将闲杂人等屏退,你到车下活动活动?”
虞清嘉摇头:“不必了,好容易马车安稳了,我躺一会吧。”
白芷应下,她替虞清嘉将累赘的丝绦解下,刚准备给虞清嘉倒水,却发现水壶已经空了。她端起茶壶,弯腰掀开车帘:“小姐,我去换一壶水回来,你暂且自己歇着。”
“嗯。”虞清嘉点头应下。
等白芷出去后,马车里只剩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个人,两人从来都是对面不说话,在课堂上都是如此,在劳累的赶路途中就更不必说了。虞清嘉对这种寂静非常适应,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她正小幅度地活动着腿,对面的慕容檐忽然猛地睁开眼睛,抓住虞清嘉的肩膀就往低伏。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手肘砰地一声撞到车座上,磕得她生疼。随即,几乎就在他们俩趴倒的那一刻,两只箭矢擦着风声从侧帘里飞进来,牢牢钉入车厢中。都过了好久,都能听到尾翎嗡嗡的震动声。
虞清嘉伏倒在马车里,已经完全懵怔了。那两只箭似乎是什么暗号,随即蝗蜂一样的箭矢从天而降,山林里喊杀声响起。马车外的脚步声也又慌又杂,护卫匆忙集合御敌,但是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之间连队形都摆不好。
虞清嘉耳边全是箭矢砰砰射入车厢的声音,不必出去也知,现在车厢外面肯定被射成马蜂窝了。虞清嘉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她牢牢捂着耳朵,眼睛涌上泪水,仓惶无措地看着慕容檐:“外面怎么了?”
慕容檐的脸色非常冰冷,虞清嘉被他甩了那么多次冷脸,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可怕的神色。他的眼睛不是纯正的黑,隐隐有蓝色幽光,现在那双眼睛深沉沉如旋涡一般,越发惊心动魄,危险又蛊惑。
马车里地方有限,现在漫天都是箭矢,虽然大部分被车厢挡住,可是不乏有几只准头好的以各种刁钻的角度穿入车厢。慕容檐抓住虞清嘉一只胳膊,近乎是拎一般地将她拽起,带着她飞快躲到箭矢死角。地方本来就不大,虞清嘉怕极了,双手抱膝紧紧挨着慕容檐,一手还死死拽住慕容檐的衣角。
这种危急时刻慕容檐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些。虞清嘉在车厢里感觉时间漫长仿佛已过了半生,可是事实上变故发生不过片刻。虞文竣发现敌袭的时候就大感不妙,他立刻让人去马车上接女儿和公子下来,但是车夫早已被射死,马匹见到箭矢后受惊地长嘶一声,没人控制之下遵循本能,竟然失控跑了。
虞文竣看见马车跌跌撞撞地跑走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本想立刻叫人去追,但是他那一瞬突然想到,这次敌袭多半是冲着公子,来人必然不清楚琅琊王究竟在不在队伍中,这才会在他们行路途上刺探。若不然,以当今那位九五之尊,真确定了慕容檐的行踪,直接下斩首令就好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在路上埋伏?
虞文竣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琅琊王和嘉嘉在一起,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他们是女眷,如果虞文竣派大量人手去追马车,才是害了他们。
密探必然觉得,虞文竣将琅琊王乔装成侍卫混在随行队伍中了。他们现在的目标也集中在这些人上,这一点,从对方并没有派许多人去追马车就能看出来。
虞文竣咬了咬牙,没有派人去追马车,而是将人手都召集起来撤退。对方见虞文竣的表现,越发肯定慕容檐就藏在这里。
马车里,车厢大幅度地左右摇摆,好几次险些要翻车,虞清嘉吓得眼睛都不敢睁,死死抓着慕容檐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
慕容檐就比虞清嘉镇定的多了,尤其是他发现后面并无追兵。他心中大定,正想去车窗外查看地形,却发现胳膊被虞清嘉死死抱着。
慕容檐抽了抽,发现还抽不出来。他气急,冷声道:“放手。”
虞清嘉还是闭着眼睛装死,慕容檐简直要被这个蠢货气笑:“现在马车失控,你闭着眼有什么用?放手,我去控马。”
虞清嘉半信半疑地睁开眼,她这才发现马带着他们疯跑了许久,现在早不知道在哪儿了。虞清嘉愣愣地环顾半响,发现狐狸精目光不善地盯着她,虞清嘉低头,“哦”了一声,将对方的手放开。
慕容檐即使在几乎要晃得飞出去的车厢里也依然稳如平地,虞清嘉见他半跪着往外走,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拽住慕容檐的衣角,随着他慢慢往车马外挪。
慕容檐一起身就发现自己后面又有阻力,他低垂眼睫朝下扫了一眼,发现虞清嘉窝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敌方实在太弱了,慕容檐最终没忍心将衣角抽出来,由着她跟在自己身后。
虞清嘉见狐狸精没有拒绝,心中大喜,手脚并用地抓住他的衣服往外爬。慕容檐在车厢里移动时敏捷又轻便,可是到了虞清嘉就只能颤颤巍巍地爬,好几次还保持不住平衡要摔倒,若不是揪着慕容檐,她肯定已经滚下去了。
好容易挪到车外,慕容檐半跪在马车外试图控马,但是马身上已经被射了好几箭,狂躁状态下的马岂能由人力控制?慕容檐注意到四周草木越来越光秃,岩石也渐渐连成整块,如果不出意外,前面恐怕是个山崖。
慕容檐只是思索了一秒,就说:“跳车吧,一会要坠崖了。”
虞清嘉颤巍巍扣着木框,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马车速度这么快,跳车?”
慕容檐眯眼看向前方,已经能隐约看到断崖,他将虞清嘉一手捞起,口中不耐:“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虞清嘉都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朝车外甩了出去。她“啊”地一声尖叫,直到在草上滚了两个圈,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狐狸精扔下车了。
随后她身边的草微微一陷,慕容檐也跟着跳了下来。慕容檐落地时轻巧好看,而相比之下,虞清嘉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头发上全是杂草,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虞清嘉从地上爬起来,愤愤地拽下嘴边的干草:“你的心为什么这样恶毒呢?”
“保住一条命,知足吧。”
慕容檐说着就已经站起来,举目朝四周望去。
虞清嘉也跟着他朝下看去,山林莽莽,郁郁苍苍,树冠连成一片苍绿的汪洋,几乎看不到其下的地面。不远处,传来马哀啼的声音。
马车坠亡,举目不识。现在,天地间只剩下她和狐狸精两个人。
第10章 鲜血
虞清嘉早就不认得这是那里,往前看是苍翠莽然的森林,往后看是望不到头的黄土路,虞清嘉站在原地,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浮游般渺茫。天下之大,她要往何处去?
和满身草屑的虞清嘉不同,慕容檐纤尘不染,整个人悠然体面的如同前来郊游的贵族。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割开前方盘结的野草,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虞清嘉看着慕容檐的动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非常自然地跟上慕容檐的步伐。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经历过方才的事,虞清嘉不知不觉地依赖起看着十分有主意的狐狸精。慕容檐走的很快,虞清嘉穿着层层叠叠的襦裙,平日又疏于运动,在这样的原莽树林里走的磕磕绊绊。她拎着裙子,费力地越过一棵腐朽的树干,而她刚站稳,就发现慕容檐已经走出好远了。
虞清嘉对于身边的环境本能害怕,她顾不得自己和慕容檐的旧怨,拎着裙摆跌跌撞撞地追向慕容檐:“狐狸精,你等等我。”
慕容檐听到这个称呼,眼睛幽幽眯了迷。然而此时情况不明,慕容檐没工夫理会虞清嘉,这笔账就暂且给她记下。慕容檐握着匕首,飞快又轻巧地将前方的草分开,虞清嘉摇摇晃晃地追上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狐狸精,我们要去哪儿?为什么好好的大路不走,要从森林里穿越呢?”
慕容檐回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很是意外:“你不知道?”
虞清嘉被慕容檐这样的眼神看得害怕,她小幅度摇头,低不可闻地喃喃:“你又没说……”
慕容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他反手一挥割断了盘结成团的草,低声一笑,似有轻嘲:“你都不知道,就敢跟着走下来?”
“因为你在前面啊。”虞清嘉也被他的语气搞得莫名其妙,似乎她应该知道什么一样。虞清嘉自言自语:“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慕容檐轻嗤一声,没有搭理她,继续走路。虞清嘉忍了片刻,还是本能害怕这样原始的环境,她偷偷拽住慕容檐的衣角,慕容檐回头,她就立刻偏头装作正在看旁边的草,然而手上的力气却一点都不肯松。慕容檐手里还握着匕首,没法强行将衣摆抽出来,只能暂且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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