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3)(1 / 2)
说罢,他似乎又揉着鼻尖嘟囔了一句,他若真能瞧中王位倒也好了。
小医士听得越发糊涂,那圣上可以招安这人,吸纳人才,让他为您所用,治理天下。
圣上摇了摇头:朕不想当栓狼的链子,朕不需要这样,更不想这狼将朕紧绑在身上。
小医士直言他听不懂,圣上便打趣他入宫早,一看就没经验毛都没长。
圣上又能比自己大多少呢,太医院内部情报还知小圣上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后宫佳丽三千却压根没有自己真正的女人。
当然,小医士不敢如此冲撞,他想了想,只道:卑职是不懂那些个话本里的情爱,但卑职有亲人,有父母兄长,姑姨叔舅,卑职留在家中便能帮衬着他们,还是想让他们过得好点。
圣上突然正色下来,淡淡地瞧了他一眼,轻声道:朕离开,也是想如此。
小医士还想再反驳什么,殿外忽然兵马声乱成一片,他慌张地扒着窗沿往外瞧,沉沉夜色里似有红幡招展,那院外的马队矫健高大,兵士一个个铁甲缚身。待瞧见高伫的那柄红缨□□,
他愣住了,即便这外面再黑,他也不可能认错这大燕上下独一份,璟王殿下为什么会带着亲兵入宫来
这时门外的禁卫探查过了情况,也急着来报告,璟王重兵前来,或是欲行大逆不道之事,路上有众多百姓出户随行,间有叛党余孽造势,队伍进攻的速度眼下似乎慢下来了,圣上您看是他一边说一边偷瞄圣上,为难二字写满脸孔,言下之意您看禁军的人手根本不够。
圣上摆了摆手:无妨,打开殿门静候便是。
不可能,殿下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会罔顾纲常礼法,他不会小医士急得上火,有误会,一定有误会!再让侍卫前去问问,问问璟王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真相重要吗,他自己的目的重要吗?圣上指了指院门外,示意他出去看。
朕教给你,这便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小医士伫立门口,他看见星火一片,看见英雄与群民,看见惊慌赶来的朝臣不知该站在哪边,看见那柄尖锐修长的璎枪在人潮中也只是沧海一粟粒,分明是被推着涌着流向这边,依然炙红得晃目。
他吓得失语,跌跌撞撞倒退了几步,连着踉跄,匆忙赶回殿内,却见圣上已经动作利落,准备就绪了一切,只剩服下药丸。
圣上给继位者留下了一张空白的诏书,印下血印,盖下玉玺,任来者如何编排他的离世,连带着朝野棋局,三公九卿,还有那千斤重的九尊龙椅,都被他放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半片衣袖都不肯留。
旁人趋之若群鹜,这人偏要弃之如敝履。
新朝初立,诸事繁忙无章,朕只是一个不擅掌权的年幼昏君,软禁还是死掉无关紧要。你是太医院出身,尸检殡葬,偷梁换柱,必要时找熟人上下打点一下都好说。圣上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叮嘱他,但等会儿一定要瞒过璟王,哪怕只能暂时瞒一日也好,不然你我死也别想逃出延福殿。
小医士顾左右而言他:璟亲王是您的叔叔,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若是当真商量一下共治天下,也不是不
那我也不想看他亲到在我面前挖了双眼!
小医士被他吼得愣住了。
他只见着那天下至尊之人转过脸,分明是男子,却生了能引得凤凰来仪的一张脸,那面孔扬起朝着窗外,眼神期艾,只对他笑了很短的一瞬,叫了他的名字,轻声道,皇宫之外的世界有那么大,不是方生说要背朕离开,东山再起的么。
小医士不再说话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圣上毫不犹豫,轻巧地吞了那药丸,一辈子锦衣玉食,尊荣漂亮的人连死都不乱一丝额发,比别人的睡相都要安详。
他轻叹了一口气,准备按计划为圣上制造上吊现场,谁知殿门在他身后被猛地一脚踹开。
明,明辞越!小医士诧然,惊得脱口唤出了大名,惊得跌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这药效都还没全部发作,圣上指尖还残留墨绿色的痕迹,按圣上所言,一旦明辞越上前查看,他二人必得困死在这延福殿中,永无宁日。
他等得心惊胆战,却见那温润俊雅,百战百胜的年轻将军一瞬间苍老了,苍颜鹤发,老得犹如一截迅速枯萎的木桩,半晌,负手背过身去,仍是站在门口,却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殿、殿下?他看不懂明辞越是何意,却忽然注意到这人一身宽袖红衫,一双软底绣靴。
他茫然,后知后觉哪有百战沙场的将军,穿成这副模样来带兵造反,谋权篡位呢?
如果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纪筝本也觉得郑越府的生活可以忍耐。
当初只是潇洒冲动了一把,他根本没想好离开皇宫能去哪,也没想好不当皇帝能怎么生存。
待他醒来便已是偏远边陲小城,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学徒不仅没有把他放下就走,反而还带足了钱袋,将他的日常起居照料得贴心细致,带着他一边躲避追查风头,一边沿着边境线游山玩水。
大燕版图虽大,却是个实打实的中原之国,往西走他们见够了西漠的金沙广袤,往南来还有南疆的湖泊沼丛。他们扮作出门游历的富商子弟,走走停停,轻松自在,每次待有边关官员例行巡查,二人才缓步启程奔往下一处。
即便还是一条不愿登高巅,走险道,下五洋的咸鱼,纪筝好歹也晒过了祖国大好山河各处的太阳。
偶尔偶尔梦见皇叔,也不再是色调阴沉的噩梦,明辞越头戴十二旒珠冕冠,身披明色龙袍,稳坐高位,睥睨天下。
梦至如此,纪筝恍恍然转醒,倚在某地某屋的某处竹木床栏上,心踏实了,咂咂嘴,一头倒下去,后半夜一觉好眠无梦。
这日子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直到某天小医士哭丧着脸敲开了他驿站房间的门,纪筝才缓缓反应过来再大的钱袋也是能见底的。
这小圣上在位时做过的为数不多的正事之一,便是把整个京城的织绣制衣产业链抓在了手中,同时又联通了江南富庶之地的丝绸供应,当了个中间商,专门赚差价。
不得已,两人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绕路又回了中原地区,到了江南地区才知道,这几换春秋,整个大燕平静异常无事发生,没有先帝诈尸出逃的民间传说,更也没有翻天倒地四处找人的密探影卫。
纪筝心中暗自纳罕,却也因此暂居稳定了下来。
那郑公子年龄几何?这么大的生意不叫家中长辈出来,这后生家可是要轻蔑糊弄了我们?
你这才是小心肠了,这郑公子听口音是北方人,说不定就是京城人士,都传他家中无旁人,财宝万万千。那燕都纺织年年从江南四州十六县选供绫罗绸缎入京入宫,无数家眼巴巴地翘首以待,今年派人下来亲选,竟是这么个谁也不认识的贵公子。
乌州南安巷茶馆幽静,多聚文人骚客,间有流觞曲水,竹帘掩映。
两锦衣商客并坐其中一间包厢,多少有些显得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嗤笑一声,这话说的嫩个夸张了,怎么偏生他选送的缎料天子家就肯收了呢,不至于不至于。
另一人斜乜他一眼,那你以为因何?为什么这公子一露面,整个乌州除了我们这些养蚕丝的,就连烘茶叶种瓜果做糕点的都争着抢着请他吃酒。
他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一脸玄秘断然:都说这妙人能挑中的,必能得宫中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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