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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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正是一日里最后的美好,鎏金的阳光将漫天晚霞染得熠熠生辉,仿佛要将一生的绚烂留在天地间。

“皇上今日无事?”

乾清宫在慈宁宫东边,西苑在紫禁城外的西向,南辕北辙的两条路,可顺治却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再往前,就是西华门了,孟古青忍不住出声问道。

顺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静妃可是在关心朕?”

孟古青一滞,她哪有这闲情逸致关心他?只得抿唇微微笑了下,道:“皇上贵为天子,这前朝后宫,自然都是极关心的。”只是,这静心斋在紫禁城之外,可算不得后宫。

也不知是否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顺治脸色不变,仍悠悠然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笑着看她:“怎地还不走?可是不想出宫?”

孟古青越发觉得头疼,却也不得不跟上去。

此前来时,孟古青并未用车銮,只觉得这般悠闲地漫步也别有风味,可如今,却恨不得从没有过这念头,这一路,走得她郁闷又烦躁,看顺治这般姿态,摆明了是要去静心斋坐坐的,叫她一时也不知是该盼着这路没有尽头,还是早点结束。

几月里,顺治站在远处看了许多回,却是头一遭走到静心斋的匾额下,回想起她怡然自乐的模样,像极了番邦进贡上来的那只白狸猫,忍不住笑道:“朕倒瞅着,该换个匾额才是。”这哪是什么静心斋,分明是她的桃花源,“不若五柳二字恰当。”

“皇上说笑了,臣妾可不敢污了陶公的清雅高洁。”孟古青随口答道,快行两步,往前替他引路,却不曾看到他眼底陡然亮起的光彩。

这静妃,果然知诗书!

一入屋,塔娜便沏了两盏菊花茶,孟古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无暇去说她的私心,伸手接过,奉到跟前:“秋日里燥,塔娜担心臣妾嗓子不好,便晾了些秋菊沏茶喝,皇上也试试罢。”

“如此,朕倒要尝尝。”顺治闻言眼睛一亮,低头啜饮几口,只觉齿颊留香,叫人心生宁静,又笑道,“依朕看,这五柳二字没有辱没你。”

见顺治这般兴致,娘娘又未明言怪罪,塔娜壮着胆子上前提议道:“娘娘,您看这天色已然不早,膳食可需备下了?”

经她这一说,孟古青不得不开口道:“皇上可要留下,也用些吃食?”见顺治颔首答应,心里更是无奈,却又无可奈何,“若是皇上不怪罪,臣妾也跟过去看看,这里素来清静,她们怕也没遇到过什么事儿,臣妾心里也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顺治自然应允。

听闻皇上今儿留下用膳,下面的哪个敢不经心?先是大总管吴良辅敲打激励了一番,接着,孟古青又亲往厨房,细细叮嘱交代一番,如此慎而重之,大伙儿更是拿出看家本领,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好不积极。见众人如此,孟古青亦放下心来,笑着回去了。

回到正屋,却不见顺治身影,孟古青略有些怔然,招来守门的丫头一问,方知他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顺治站在黄梨木大案前,似在翻阅着什么,背对门,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只莫名地感觉到,似乎情绪并不如何高。孟古青凝了凝神,抬步入内,笑道:“皇上在看什么,竟这般出神?”

顺治没有应声,只死死盯着手里的,和案上散落的书卷。

每一处都细心地折了一角,一页一页翻过,武帝陈氏、宣帝霍氏……光武郭氏、和帝阴氏……宪宗吴氏、世宗张氏,只是此前纷纷扰扰的废后之事,纵观古今,连在一起,竟是一簿极详尽的废后手札!

若是时光回溯,顺治宁愿自己不曾欣喜过,也不曾好奇过,更不曾迈进这满是书香墨气的梢间!自己的静妃,确实熟读诗书,通于文墨,是这后宫之中难得可以共剪西窗之人,却更是个读史明史的,这一页页,字字诛心哪。

“皇上?”见他仍无应答,孟古青心中亦是不解,好端端的,怎又换了这模样?缓步凑上前,只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这些,不过是前阵子闲来无事,随性而为的誊录,只弄了一小会便撂开的东西,却不想,竟被顺治逮了个正着。

不论是有意或是无心,事已至此,也无甚可说的,孟古青反而平静下来,伸手捋了下鬓间散下的碎发,含着澹澹的笑:“晚膳之事,已经都吩咐下去了,皇上可要移驾花厅?”

看她这般淡然从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模样,顺治忍不住又动了怒,却兀自按捺着,:“静妃,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皇上想要臣妾说什么?”孟古青偏头反问道,唇畔轻勾,淡淡的笑容,悠悠的神态,说不出的讽刺,“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臣妾闲来读一读史,往后也不至步了她们的后尘,给皇上添堵,岂不更圆满些?”说着,微微探身,拈起一册,恰好是唐高宗李治的废后王氏,嘴角的笑意更浓郁了,一双清亮的凤眸斜斜扫过,“这王氏,便是不自量力,跟皇上心尖上的美人儿过不去,才会落得这般田地。若能知趣些,主动让贤,又何致不得善终?”

我这般知趣,自请下堂,您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等弦外之音,便是在门外伺候的吴良辅,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更何况旁人?

顺治更是气结,想辩驳,想斥责,可被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一扫,竟失了言语。忽的看到蹭在门口的吴良辅,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哪有半分乾清宫总管的气度,板着脸怒道:“吴良辅,你躲那作甚?还不跟朕滚进来!”

我的主子爷哪,您老怎又把气撒奴才身上了?吴良辅心里哀叹,脚下却万不敢有丝毫耽搁,哈着腰小跑着进来:“皇上,您唤奴才有什么吩咐?”

“还不给朕摆驾。”顺治一甩马蹄袖,蹭蹭地往外走,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孟古青心中微叹,这顺治爷,怎这般喜怒不定的性子,半点没有帝王的戒急用忍。动作却丝毫不曾停息,流畅地福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语气悠然平静,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曾看到顺治的盛怒而去。

如此姿态,更叫顺治的怒意盛三分,头也不回地回了乾清宫。可这虽回来了,却也是诸事不顺。嗓子眼冒火想喝点茶水,端上来的险些没把他烫死;御膳房奉上的晚膳,油腻腻的,叫他如何用得下?

“吴良辅,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一想到书案上散满了废后手札,顺治就觉得刺眼,碍眼得厉害,仿佛有团棉絮塞在心口,闷得慌。若说是在意后位,心有不甘,可看她那闲适悠然的模样,哪有半分失意之人的黯然?若说是不在意,可为何会细细誊录这些个人事?

“静妃娘娘许是一时想岔了。”吴良辅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先前在屋外伺候着,怎听不出屋里的纠葛争执,正因心里明了,这会子更觉碍难,“这静心斋,奴才瞅着虽然好,又清静又漂亮,可比起……却……”

顺治心头大震,对啊,从坤宁宫到静心斋,真真是云泥之别,难怪她会有这样。一日日地翻阅这些东西,怕也是给自己留个警醒罢了。若不然,以她那骄奢张扬的性子,又怎会变成眼下这清淡样儿?可是,这一册册的手札,更如千钧巨石,压在他心上移不开。

看顺治虽不再有怒,兴致却仍然不高,吴良辅仍有些发愁,忽的,想起前几日跟前小太监同自己提及的,眼前更是一亮,连忙上前,贴心地建议道:“皇上,奴才听闻今年的百花节,除了看花灯,赏百花,还有诗会呢。这满城的文人雅士怕都会出行,那场面,奴才想着,就觉得激动万分。”

顺治素喜汉人之文采雅致,如此盛事,自然心动:“既如此,待百花节时,朕便带你去见识一番。”心里,亦对这诗会多了几分期待。

乾清宫平静了下来,可静心斋里,随着顺治的含怒而去,也有了些波动。

“娘娘,您怎让皇上就这么走了。”塔娜端着食盒,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好不容易皇上来一趟,可娘娘却……叫她也难得生出几分埋怨来。

“脚长在他身上,要走,难道我还能拦着不成?”孟古青随口答了一句,看塔娜的眉头越来越紧,一脸就是你不对的神情,只得丢下废后手札,抿了抿唇,讨好地一笑,“权当是我的不是,往后,往后再不会了,可好?”

“娘娘……”

这言辞里的敷衍,塔娜怎会听不出?心里更是焦急又无奈,我的娘娘哪,您怎就半点不上心?难不成,真打算在这静心斋里一辈子?

☆、第32章 春花秋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百花之夜,顺治一袭宝蓝蜀绣暗四合福字儒袍,头戴嵌着和田白玉的黑毡帽,负手走在青石街面上,道旁挂满了各色花灯,灯下,是丛丛簇簇的花,似要将最美的风采绽放在今夜一般,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如此花开美景,引得无人游人流连不已。文人雅士悠然执扇,或三五成群,或只身孑然,一副诗兴大发的潇洒不羁样儿;佳人小姐带着长长的纱幕,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袅袅,留下一路清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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