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唔……臣女直言一句,话不好听,陛下别怪罪?”她轻轻的声音听着悦耳却不乏促狭,霍洹瞟她一眼:“说。”
“旁人觉得兄长是进禁军都尉府混饭吃的——可见禁军都尉府里混饭吃的并不在少数。”云婵微笑着说,霍洹的面色难免白了一白,倒是也不得不承认:“是。”
“所以多他一个么?怎的这么快就寻事查了他?”云婵平心静气地说着,又给自己面前的瓷盏斟满了酒。手边的托盘里搁着几只空盏,霍洹等了一等,她却没有给他也倒一杯的意思,只是执盏自顾自地饮了起来,“必定是陛下私下里给他派了什么差事,引得旁人警觉了,便抓了人想查一查、也探一探陛下的动静,若陛下着急,就证明他是陛下的人。”
她幽幽地说完,又啜了点酒,抿唇一笑:“臣女在宫里,陛下想让臣女显出担心来,只能是做给宫里人看的——那抓他,是冯家人安排的吧?陛下怕跟臣女说明白了、臣女放了心,皇太后就瞧出了破绽?”
“嗯。”他点头承认了,目光投向她手边的空瓷盏,显带暗示。她却恰好又低下头去,再度给自己斟酒,没看到他这“暗示”。
霍洹闷闷地瞪她一眼,宫中众人挨个数下去,但凡能搁在台面上的,哪个都既规矩又有眼力见;偏她……原打算送出去和亲的公主,在宫里教了几年,规矩是不差的,可也太没眼力见。
“所以陛下已让他办了要紧的事,不太可能现在弃了他不用。”她凑在唇边的白瓷盏在指间轻晃了一晃,眸中透着灵越,“这‘要紧的事’或多或少与冯家有关,兄长入禁军都尉府不过月余便接了这样的差事,陛下不是打算重用他么?”
就这么被个姑娘说住了,且她还不是撒娇或无理取闹,而是有条不紊地一条条分析得清楚,让他连死不承认继续逗她的余地都没有。
觉得有点扫兴地咳嗽了一声,霍洹板着脸严肃道:“很对……想知道你兄长究竟办了何事么?”
云婵手中的酒盏一滞,倾斜得不那么多了,盏中佳酿便也不再继续流进口中。她望了望他,没做隐瞒:“想……”
自然还是想的,能了解得清楚些心中的安心就多些。目下这样,她多多少少还是担心,事情会不会脱出掌控。不是信不过新君的才能,只是冯家势力太大,再者,哪一次拔除世家的过程中……没有几个陪葬在半路的呢?
“嗯……”他又扫了眼那几个空瓷盏,心觉再暗示她一回她也未必察觉得到,于是便默不作声地自己翻了一只过来、又默不作声地推到她面前,饱含不满的眼中就两个字:满上……
“……”云婵这才恍悟自己悠哉哉地喝了半天,却是让他干坐着说话,没给他斟酒不说,连茶也没上一盏……
酒盏被她毕恭毕敬地交还到自己手里,霍洹满意地饮了一口,才说道:“不是什么大事。让他跟着一同查了薛家,薛家和冯家素来交好,所以冯家有了警觉。”他又喝了一口,酒便饮尽了,得寸进尺地再度将杯子搁到她面前,续说,“不过无碍,按着例行公事的名义去的,话里也未透出什么不该说的。冯家心虚想探朕的底,那就让他们探,查不出你兄长什么事。”
“可是陛下……”云婵将酒斟满了,酒壶轻放在一边,奉了盏给他,“那若是冯家为了稳妥起见……宁可错杀呢?”
“要错杀早就错杀了。”他清冷一笑,“冯家如今多少存了忌惮,敢仗着手中的势力杀无罪禁军,如若有朝一日倒了,这账总会跟他们清算清楚。”
他第三次将空酒盏放回她跟前示意她倒酒,云婵撇了撇嘴,安静从容地先将自己盏中倒满了,之后,就把酒壶递到了漆案中间搁着,含笑美眸意思很明确:自己倒。
这事若是在她思绪全然清醒时绝不敢做,只是眼下借着酒劲,便顺着心意使了性子,一时没了那么多顾虑。
“咝……”霍洹蹙起眉头夸张地倒吸着冷气,“知道朕要用你兄长就硬气了是不是?你还真是胆子见长。”
“臣女才不是那般见风使舵的人。”云婵一本正经道,心中一思,倒正好将另一件事提了起来,“是那天见了袭姑娘,看她贤惠得紧,觉得自己横竖比不过,就不充这个数了。”
☆、第15章 心事
霍洹面色稍稍一滞,睇一睇她,轻“哦”了一声,随意笑问:“你去毓秀宫见她了?”
“没有。”云婵面色沉静,一抹笑容清清淡淡的,好像并不带什么与之相符情绪,“是袭姑娘来过端庆宫。”
霍洹眉头一皱,静了一会儿,才又说:“她来做什么?”他凝睇着她,问得更明白了些,“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云婵犹是蕴着那一抹笑、又是这两个字,而后悠悠道,“就是随意坐坐,闲话家常。”
她自是不能将袭亦茹的原话说出来,顿了一顿,笑意添了些:“袭姑娘很有趣。”
“有趣?”霍洹也抿起了笑意,目光在她面上一划,“怎么个‘有趣’?”
“三句里有两句不离陛下。”她笑出声来,面上也多了红晕,“臣女看闲书时,总觉得姑娘家动了心的样子都是文人编出来的,就算再好的人,也不至于那般时时刻刻念着想着。见了袭姑娘,才知那样的心思竟是真的。”
“时时刻刻念着想着。”霍洹细品了一番这句话,继而一声嗤笑。手中的空酒盏一下下地转着,转了三四下才停下来,径自拎了酒壶斟满,神色间带着些玩味,闲闲言道,“当真能到这地步?若有人能让朕如此,朕娶她为妻。”
直说得云婵一震。
话里这意思,显不是指袭亦茹,更不会是冯若青。云婵哑了一哑,讷讷道:“陛下……冯氏……”
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什么,就此哑住。
“皇太后想让冯家再出位皇后。”他说着冷笑出声,“姑且让她觉得冯氏会是吧。”
云婵又哑了一哑:“那袭姑娘……”
霍洹眉眼带笑地回看着她:“怎么了?”
“袭姑娘……”云婵怔着神思索了一下言辞,续言说,“是陛下亲自留下的。”
“但朕从来没说要册她做皇后。”他笑道。摇一摇头,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了,便思量着转了话头,“不说这个了,反正父皇丧期未过,这事大可先搁着。倒是你,原该和亲嫁人而未成,今年该十七岁了,倒先说说想寻个怎样的夫君,朕替你留心着?”
话茬就这么突然而然地转到了她身上,且还是个大事——终身大事。
云婵当真认真地思考了一瞬,也就是那么短短一瞬,垂眸间脑海中的面容仍清晰着,让她胸中一闷,一如既往地想将这想法挥开。
霍洹端详着她的神色,不自觉地摒了息,又问一句:“从前……可有心上人么?”
一边问着一边觉得不会,云婵入宫那年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姑娘,情窦未开,哪来的心上人。
少顷,却听云婵答得笃定:“有。”
“……”霍洹僵了会儿,重新缓出笑容来,如常的口气,“是什么人?说说看,若他未娶且愿意娶你,就趁早让你嫁了。”
“是个……”云婵思索着如何形容,抬眸望了一望他,寻了个最含糊的词,“很好的人。”
“天底下好人多了,说说怎么个‘好’法?”霍洹继续笑道,和颜悦色地问着,不忘谨慎地加句解释,“说得清楚些为好,若他已成家,朕好比照着这个给你再寻个夫家。”
“他很和善。”云婵垂首静言,“是长阳的世家公子,比臣女这商贾人家强得多了,对臣女的家人却和善得很。那时待臣女也很好,无关他的事,只要他看见了便也会放在心上,臣女与他见面的机会算不得多,但臣女需要的时候,他都在。”
她温温和和地说着,轻缓的声音温柔得就像天边轻纱般的月色。霍洹听罢静了良久,抬了抬眼,点了下头道:“是很好。是哪家公子?”
云婵被问得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衔笑道:“陛下不必问了。臣女到底是配不上他的,他也断不会娶臣女。长阳的贵女这么多,他总要挑个门当户对的为妻,再者,他……他大概同陛下方才所言一样,想娶个能让他时时刻刻念着想着的姑娘呢,陛下若下旨赐婚,岂不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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