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1 / 2)
死一般的寂静,许久只听陆氏开口:“那就尽量保住孩子。”
霍菁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这叫什么话,难道不要阿瑜了吗……难道二兄回来,就看不到阿瑜了吗?
☆、第86章 三千丝
稳婆来回看了看众人,行将进屋之际,太夫人霍地站起,神情肃穆,“少夫人和孩子,都得保住!”
她素来是心平气和的性子,跟下人说话都温言细语的,鲜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言罢见稳婆愣愣地杵在原地,着急地催促她一声,“还不进去帮忙?”
说罢放不下心,由丫鬟搀扶着步入内室。她年长有经验,府中好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出生的,这种时候或许能帮得上忙。行至落地罩下顿住,回头向陆氏睃去,“新妇这孩子我瞧着欢喜,你若是不情愿,日后便由我看着她。”
陆氏面上一窒,指甲紧紧嵌入掌心。
太夫人发话,无人敢有二话。室内一干稳婆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势必保住小世子和少夫人。原本胎位不正已是大麻烦,目下又早产,更加危险。
床榻上人儿早已昏迷,宋瑜只觉得置身黑暗中,四周雾茫茫一片,没有尽头,没有光亮。她浑身疼得不得了,仿佛天塌下来压在她身上,骨头几乎被碾得粉碎,尤其腹部针锥一般的疼。
眼 皮子似有千斤重,耳边不时传来呼唤声,吵吵嚷嚷的,全是陌生的声音。她艰难地掀了掀眼睫,朦胧间只能觑见面前模糊人影,太夫人坐在床头给她鼓劲儿,其余全 是不认识的面孔。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她没看见想见的那人……宋瑜失望地敛下长睫,为什么还不回来?她都这么痛了,为何他还不回来。
对霍川的一点点思念越积越多,最终汇聚成冰川河流,涛涛流入江海。思念转化为怨恨,在她心头膨胀腐烂,将她整个人吞噬。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不要他了,再也不等了。
稳婆不住在耳边鼓励她使劲儿,呼吸吐纳,可是她使不上半点儿力气……宋瑜惘惘地想,是不是就这样了?
脑海中画面一转,是她昏倒时看的最后一眼。陆氏的冷漠,是她将自己害到如此地步……放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捏紧,宋瑜下颔绷得僵硬,下唇死死咬出细细血珠,她多么不甘心,多么不想让陆氏称心如意。
她听从稳婆的话,将所有力气都留在肚子上……手边不知抓着谁的手臂,真个痛极了,鲜红的蔻丹掐入对方手臂肉中,却没听见对方叫唤一声。眼角溢出颗颗滚烫泪珠,泪水朦胧了视线,她呜咽出声,细细的犹如猫叫。
身子好像在云端之间沉沉浮浮,虚无缥缈,毫无立足之地。宋瑜的力气被全然抽离,她握紧的拳头渐次松开,面前景象扭曲变幻,光怪陆离。她再也撑不住了,浑浑噩噩地阖上双目。
忘机庭上下所有人忙碌一天一宿,直到晨曦微露,晓日初升,才听稳婆欢喜地唤了一声。
“生了,是个男娃娃!”
少 顷,只听室内传来微弱的哭声,不大高,却足以让所有人松一口气。孩子不足月便降生,身子自然虚弱,是以得好生照看。积郁在正室屋顶的霾雾终将散去,呈现天 朗气清之色,然而稳婆下一句话,却让众人心头一凛,“少夫人昏迷不醒,此胎将她全部精力耗尽,目下身子虚弱得紧……得谨慎看顾。”
霍菁菁不住地往内室探头探脑,恨不得立时冲进去查看情况,“那我二嫂何时会醒转?”
稳婆言辞闪烁,在霍菁菁的再三逼问下,才老老实实道:“这个老奴亦说不清楚……少夫人几乎去了半条命,能不能醒,还是问题……”
一句话说得众人霍然僵住,连带着陈琴音,都是一副悲恸的表情。
她们寸步不离地守在外头一宿,甚至暗自为宋瑜祈祷,期望她母子平安,就是怕发生这种意外。昨晚那等心惊胆战的场景,至今都让人心有余悸,宋瑜若能逃过此劫,便是她福大命大。
内室恢复平静,丫鬟将满室狼藉收拾干净,只留下贴身伺候的澹衫照顾。外头的人都回去歇息了,唯有霍菁菁不愿意离去,她步履轻轻地踏在毛毯上,驻足在几步开外端详宋瑜面容。
门窗关得严丝合缝,虽已孟春,室内仍旧燃着火炉,熏得室内暖意融融。床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人,她被剧痛折腾了一整夜,目下总算觉得好受一些。眉目舒展,面容恬静,可惜苍白好似雪间梨花,唇瓣毫无血色,了无生机。
霍菁菁低唤一声“阿瑜”,无人应答。她心里头又愧又谦,今日阿母那一句话,教她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好。阿母素来不待见宋瑜,这点她隐约知晓,但又不解原因……若真如阿母所说,今日只保住了孩子,那宋瑜怎么办?
陆氏所言让她惭愧,是以才眼巴巴地守着她,希望她平安无事。可是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器娃娃,不会动,再也醒不来。
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慌来,身形微晃,险些站不稳。
丫鬟劝她回去休息,毕竟一夜没有休息,身子必然扛不住。霍菁菁本欲摇头,但她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不如让宋瑜清静清静。末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去,目眶有隐隐泪光闪烁,饱含愧歉。
*
春雨绵绵,编织成细密的网,斜斜洒入廊庑,拂落一地玉蕊花瓣。风骤起,挟着潮湿的泥土芬芳扑入鼻息,满园春色掩映在阴雨蒙蒙之中,一如人沉寂的心情。臂上掐痕淡去许多,澹衫合起伞骨立于檐下,静静望着外头雨景,待回头神时,双目已然湿润。
宋瑜仍旧不见醒,无论灌喂多少参品补药,她都不曾有任何反应。小世子身体有些虚弱,确实很健康,太夫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宋瑜没醒的这段时间,都是她带在跟前照顾,宝贝得很。
郎中来看过,道是气虚哀恸所致,她积郁在心,又面临早产,身体大伤,恐怕一年半载修养不好。问及何时会醒,他却含含糊糊说不出所以然,看这情况,或许三两天,或许一直醒不来。
澹衫抬袖揩去眼角泪花,她吸了吸鼻子步入室内。薄罗正从里头出来,手里端着铜盂巾栉,看模样是才给宋瑜擦拭过身子。宋瑜才换过一身干净衣裳,小脸蛋苍白得不像话,跟前几日的红润天差地别。
两 人默默地服侍,谁都没说一句话,彼此之间默契配合。桌上摆着才煎好的汤药,澹衫一勺勺喂宋瑜喝下,小心翼翼地给她沾去嘴角药汁。宋瑜陷入昏迷的这段时间乖 得很,喂她吃药便喝,喂她粥羹亦不抗拒,饶是如此仍旧很快消瘦,单薄的身子骨儿笼罩在白底粉花的衫中,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人儿。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澹衫捧着碗行将起身,外头传来慌乱匆忙的脚步声。不多时薄罗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眼底惊喜不加掩饰,“前头传来话说,世子回来了!”
余音袅袅,缠绕在内室上空。大抵是等得过了头,反而毫无欣喜之色,只是深深的错愕与怨恨,她一个丫鬟尚且如此,姑娘又该如何?
澹衫携着薄罗匆匆走出室外,听她娓娓道来。
原来世子此次回来得突然,毫无预兆,从未支会过任何人,连庐阳侯都措手不及。目下应当在正室说话,少顷便会回到忘机庭来,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语气满是期盼。“咱们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
一定要讨回来,一定不能白白受了。
出乎她们意料的早,松竹梅影壁后头缓步踱出一人,同半年前相比,似乎有些不同。他穿着玄青绣金云纹长袍,足蹬皂靴,丰神飘洒,俊美无俦,眉宇之间隐有几分迫切和疲惫。他身后跟着明朗,风尘仆仆地朝院内行来,直到行至跟前……薄罗行礼,眸中泛着疑惑,哪里不一样?
霍川在门前停住,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袖筒中的手掌微微收紧,弧度完美的下颔绷着。几乎不必人开口,他已然举步前往内室。
外头薄罗与澹衫面面相觑,踟蹰不前。
明朗尚且纳闷她们为何不到跟前伺候,反而各个面如死灰,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他兴冲冲地跟二人报喜:“世子的……”
床榻上静静卧着一个小人,三千青丝垂压在身后,衬得她身量益发娇小。
霍川瞳眸深处映上她的身影,暗光流转,一步步走近,不错眼地将她看着。带着些自己都不察觉的紧张,他屏息凝神,缓缓靠近床榻。那是他的三妹,他常常在脑海勾勒她的画像,想象她是何等的模样。眼睛,鼻子,唇瓣……无论如何,一定是他最欢喜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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