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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火车缓缓地驶入一个小站,车厢里开始报站,先是中文,随后是英文,英文最后说到地名的时候用的音译,就是跑调的汉语拼音。

旁边的一个中年人每次听到,都要兴奋地考他十七八岁的儿子一次:“知道说的什么意思吗?”

然后他会专门把那跑调的地名学一遍。

英文报站每说一次,他就要跟着说一次,像个聒噪学舌的鹦鹉。

儿子终于不耐烦了,喝骂他:“快别丢人了,好像你能听得懂似的,小学都没毕业!”

父亲被揭穿了,尊严扫地,只好讪讪地望向窗外。

江晓媛心里涌上某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替那位大哥悲伤,也替自己悲伤。

她的目光弥漫在窗外未开化的河冰之上,觉得人的尊严也像那些河冰一样,有时候坚如磐石,有时候只是浮在水面,一捅就破。

“我不能留了,”江晓媛忽然想,“如果蒋太后不靠谱,我就自己去这个行当里摸索闯荡,实在不行,就从影楼化妆师做起。”

这是第一次,在没有人激她、没有人逼她的情况下,江晓媛决定不再留在轻松舒适的地方。

否则,等到春暖花开了,冰就要化了。

第36章

江晓媛这脑门一热的决定,成为美发店里新年的第一发炸弹,从店长到实习工全体震惊了——要说起来,美发行业的人员流动确实很快,可哪有刚刚升上技师,马上要涨工资的时候,身无分文地辞职跑去干一份不知深浅的工作的?

说句不好听的,在一般人听来,美容美发行业已经很不靠谱了,她还打算换个更不靠谱的干。跳槽也没有往下跳的。

莉莉听说以后“嗷”一嗓子就哭了,店里的小姐妹们总是相处不了几年就离开了,少数人另谋高就,大部分是回老家结婚的,莉莉一方面重感情舍不得朋友,一方面也为自己动荡的生活所伤——身边每离开一个人,她就更加清晰地知道,做这个是长久不了的,也就要跟着惶惶然一回。

陈方舟的反应和祁连一样实际:“不干了?那你住哪去?”

江晓媛:“还没想好。”

陈方舟:“还没想好?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你知道房租多少钱吗?”

江晓媛:“……大概?”

陈方舟:“我跟你说,你租房至少要去一千,每个月水电燃气物业要花的吧?那也要几百,假设你天天走路上班,没有交通费,但是你起码得吃饭吧?好,就算你们女孩吃得少,一天十五块也要的吧?一个月就四百五,万一你想偶尔改善一下,算下来差不多要六七百。”

江晓媛:“……”

她第一次发现钱这么不禁花。

“这就小两千了,”陈方舟说,“那你能保证自己一年到头不生病不买药吃吗?能保证没有应急的事和额外开销吗?你牙膏肥皂的日用品要不要买?不使化妆品,冬天大宝总要抹一瓶吧?换季的新衣服要不要穿?我的姑奶奶,一个月给你三千,你自己算算每月月底你还能剩几个子儿?再说那边有没有五险一金你问清楚了吗?要是没有,不说别的,年底的社保钱你都攒不齐。”

江晓媛毫无概念,她连“五险一金”包括什么都说不明白,愣愣地问:“社保钱也要交?上哪交啊?交多少?”

她果然天生就不是过日子的人,哪怕穷困潦倒到朝不保夕的地步,她也不会像陈老板这样,三言两语就把日常生计说得这么一清二楚,江晓媛当场就被震住了,满腔的缘由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中被驳得毫无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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