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043节(1 / 2)
前庭很热闹,尚书令陈琳正在吟诗。“赞皇师以南假,济大川之清流。感诗人之攸叹,想神女之来游……”
众人随意而坐,侧耳倾听,不时击节而叹。有人看到孙策与袁衡进来,连忙坐正了身体,有人则准备起身行礼,孙策摆摆手,又指指陈琳,示意他们不要打扰了陈琳的诗兴。这些都是近臣,知道孙策为人随和,不讲究那些虚礼,也没坚持,坐了回去,只是神态收敛了些。
陈琳正沉浸在诗兴中,一手提着酒壶,一手举着酒杯,且吟且行,不时与人碰一碰酒杯,喝上一酒。众人陆续发现了孙策的存在,却都不提醒他,只是暗自发笑。
孙策站在一侧,直到陈琳大叫着举起手中的酒壶、酒杯,吟出最后一句“顺乾坤以成性,夫何若而有辞”,狂态毕露,这才拍响了手掌,赞了一声:“彩!”
陈琳一回头,见皇帝、皇后站在门口,看样子已经来了一会,不禁大窘,连忙放下手中的酒壶、酒杯,上前行礼。孙策伸手托住,笑道:“令君今天兴致不错啊,平时可难得见你这么有兴致。果然好诗需好酒,以后想读你的诗,先赐酒一壶。”
陈琳大笑。“陛下赐酒,臣求之不得。不过说起诗,臣岂敢在陛下面前卖弄。陛下,众臣皆已有诗,陛下不可独无,臣等可等着陛下来一首压题的呢。”
众人纷纷起哄,附和陈琳,请孙策作诗。
孙策连连摇头。他只会抄诗,不会作诗,勉强胡诌两句,也不敢在这些人面前卖弄。他真要抄一首名作出来,压了陈琳等人的风头,只怕未必是好事。
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又不是被人轻视的赘婿,不需要靠抄诗来扬名。
真有好诗,不如留着送人。
见孙策坚拒,众人起了一会儿哄,便也罢了,转而请孙策评价他们所作诗词的优劣。孙策取来诗稿,与袁衡一起并肩而观,顺便听袁衡评析。袁衡好读书,文学水平远在孙策之上,她的评价中肯而到位,既然是陈琳等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在座的都是天子身边的近臣,知道天子对皇后的礼敬,就算有什么意见,也不会当面叫板。
谈诗饮酒,孙策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席,让他们自欢,与袁衡一起,向袁权的住处而去。
袁权半倚在床上,孙胜坐在一旁,正为她诵诗,见孙策、袁衡进来,连忙起身行礼。看到孙胜,孙策多少有些意外。看袁权脸色也不像是病重的模样,外面那么热闹,孙胜不去和小伙伴们玩耍,居然在这儿陪着袁权,孝心难得。
“读的什么诗?”
孙胜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儿臣所作,是陈令君的新作。儿臣怕母亲无聊,学舌而已。”
孙策点点头。“你去玩吧,朕陪你阿母坐坐。”
孙胜看了袁权一眼,袁权点点头,示意他退出去。孙胜欣喜,行了礼,退到门外,快步走了。袁权笑道:“臣妾也没什么事,劳动陛下移驾,真是罪过。”
孙策抱着膝,看着只穿了家常服饰,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只是随意挽着长发的袁权,笑道:“若非如此,哪能看到这样的姊姊。怕是只有在小虎面前,姊姊才会这么惬意随性,毋须顾忌什么礼仪。”
袁权掩唇而笑,白了孙策一眼。“陛下与皇后特地赶来是探病,还是问罪?纵使臣妾对皇后严厉了些,在陛下面前可不敢有丝毫作态。陛下这么说,臣妾可承受不起呢。”
“你看,又来了。”孙策抚掌而笑。
袁衡说道:“姊姊,你这可错怪陛下了。陛下听说你身体有恙,连群臣的中秋宴都只去走了一个过场,便来看你。群臣请他作诗,他也不肯作,这可是个好机会,姊姊千万不要错过了。”一边说,一边含笑连使眼色。
袁权眼神一亮。“这么说,臣妾等了许久的赠诗今天有着落了?”
第2538章 最后的机会
孙策看看袁权,再看看袁衡,越发觉得她们不像是相差十岁的姊妹。
袁权越活越年轻,袁衡却过于稳重,一点也不像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皇冠不是好戴的。
“诗好办,只要姊姊不嫌弃,你要多少,我写多少。”孙策坐在床边,挽着袁权的手。“只是你要快点好起来。中秋一过,新年就不远了,这场战事拖了几年,荆楚大族要疯了。月英一心忙造船,阿姁虽然用心,毕竟只有一人,也只能照顾南阳一郡,其他事都转到阿衡肩上了。阿衡肩上的责任太重,需要你帮忙分担一些。”
袁权看看袁衡。“原来陛下不是专程来看我,而是为皇后出头,找援兵来了。”
袁衡作色起身,嗔道:“姊姊!你再这么说,我就劝陛下走了。我求你便也罢了,自家姊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陛下万乘之尊,委曲求全,怕是不妥。”
“行了,行了。”袁权伸手拉住袁衡。“你也不用急,陛下更不用急。荆楚大族疯了就疯了呗,陛下亲征,不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战事消耗巨大么。况且依我看,别说他们还没真疯,就算真疯了,也是他们自己的事。那个廖立是楚州人,那什么巫山神女也是他们一直祭祀的,娄子伯是南阳人,黄汉升也是南阳人,右都护麾下的将领也以荆楚人为主,打到现在还没成功,自然是他们荆楚人的责任。”
孙策忍不住笑出声来。袁权就是袁权,虽然这段时间深居简出,不怎么与外人接触,消息却依然灵通,判断也依然准确,甚至比直面荆楚人的袁衡多了几分局外人的冷静。
“姊姊的意思,再熬熬他们?”
“也快了,秋收结束上计,十月底就能知道收成如何,新年之前看到明年的作战计划,有多少缺口,他们自然要做出决断。我倒是觉得,如果陛下意犹未尽,不妨再等等。”
“为何?”
“眼下还只是荆楚两州压力较大,其他诸州受到的影响有限。比如毗邻的颍川、汝南、豫章三郡,虽然向前线输送了不少物资,可是与他们的收成相比,还不足以伤筋动骨,他们对战事的感受远远不及荆楚诸郡,未必能吸引教训。”
孙策深表赞同。汝南是他本人长期坐镇的大郡,颍川由庞山民主政近十年,豫章则由杨修主政多年,后来许虔主政,也是沿袭杨修成例,新政推行彻底,经过十年的积累之后,实力雄厚,虽然这几年提升的幅度有所下降,绝对值却非常可观。
承担进攻益州所需财力、物力的主要是荆楚,对他们影响不大,感触也不深。只要等荆楚人撑不住了,需要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时,他们才能切身感受到战争的压力。
既然要熬汤,索性就熬得久一点,火候不到,滋味不浓。
张纮、虞翻等人也表达了类似的意见,只是比较隐晦,不像袁权说得这么直白。张纮、虞翻位高权重,身边人多嘴杂,消息难免走漏,话说得太明白,被人抓住把柄,不知道会被人骂成什么样。
“阿衡,你看呢?”
“陛下都觉得不错,臣妾自然更没意见。”袁衡眼神流转,笑意盈盈。“陛下,要我说,我这个阿衡名不符实,倒是姊姊更配得上这个名字,你说对不对?”
“有权有衡,方能治国。”孙策抱着膝,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孙家的那个权总是提不起来。”
见孙策为孙权感慨,袁权、袁衡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
秋收过后,郡县的上计工作便逐次展开。
临近的郡县开始将收缴的租赋送到行在,每天都有大量的船队、车队从不同的方向驶来,如百川归海,汇入洞庭周边的几个大仓。其中一部分转装了船只后,直接进入夷水、沅水,为孙翊、周瑜、吕范三路大军近十万将士运送钱粮、物资。
上千里的水路,又是逆水而上,来回至少两个月,最远的甚至要三四个月,有不少人注定无法及时返回家乡过年,路上消耗的粮食就占了一半甚至一大半运力,真正能提供给前线将士的最多三四成。
十余万百姓提供了劳力和粮食,荆楚两州的大族则承担了大部分的军费。虽然有一部分军费又通过购买军用物资回流到他们手中,毕竟还有不少分流到了豫章、汝南、颍川等郡,就连远在海边的扬州、徐州都从中分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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