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98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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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有点明白了。“卢夫人期望颇高?”

“正是。”

“高到何等地步?”

“她希望能保留天师之位。”

孙策眉头轻蹙,也有些为难。他可以给张鲁高官厚禄,但天师之位却有些麻烦。论功劳,论实力,太平道都远大于天师道,保留了天师道的天师,是不是也要保持太平道的大贤良师?

况且他根本打算取缔这些教派,只是不想太仓促而已。一旦保留了天师,以后再取缔就比较难了。

“你觉得可行否?”

“臣位卑,不敢妄言。”

“无妨,说来听听,用不用,自有朕与大臣们决断。”

“唯!”杜夫人拱手再拜。“臣以为,巴蜀的情况与中原不同,保留天师道或许有益于治。”

杜夫人说着,打量了孙策一眼,见孙策平静地看着她,并不快之意,心中淡定了许多。关于这个问题,她一路上反复权衡了很久。卢夫人虽然没有直接开口,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是希望她能帮点忙的。她自己也觉得保留天师有一定的意义。她在孙策身边协理文书,虽然只是四百石的小臣,没什么说话的资格,却比其他人更了解整体形势。

新政推行十年,成果之巨毋庸多言,可是问题也不小,尤其是与人心有关的事。

比如天命。

天子不认可天命,以民心取而代之。民心固然不像天命那么玄远,不可捉摸,却也并非切实可见,细说起来,分歧也不小。豪富之民和斗升小民的想法就不完全一样,对天子和新朝有想法的人不少,各地时常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这样的奏疏,她看过不少。

贤良文学聚集汝阳之后,这样的声音聚集起来,已经成了朝廷必须面对,必须解决的问题。

杜夫人常听孙策与大臣们讨论这个问题,也和关羽私下里讨论过。关羽从小熟读春秋,天命王道、三统五行的观念已经融入他的血液,突然说天命虚妄,他也有些不知所依。

“陛下,巴蜀山重水复,与外界沟通不便。诸蛮依险而居,罕与人通,甚至有终生不出部落者。对他们来说,君恩再重,也不及部落头领之威。一味依赖官治,恐怕不妥。若是像中原一样设立学堂,推行教育,支出太大,也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倒不如顺应旧俗,以天师道教义笼络之,以天地之威慑服之。”

孙策想了一会。“如此,巴蜀之民岂不成了化外之民?天师道会不会因此而坐大?”

杜夫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益州因地理原因,本来就适合割据,天师道的教义又很容易形成政教合一的地方政权。原本历史上,张鲁就割据汉中三十年,如今之所以没有坐大,只是因为曹操手段强硬,没给张鲁机会。

承认张鲁的天师称号,岂不是将巴蜀一带从曹操手上夺过来,又交给了张鲁?

但杜夫人的建议也不能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巴蜀地形复杂,确实不能和中原一视同仁,投入产出不成正比。从经济的角度来看,暂时承认现状还是合理的。

当然,这不代表就应该承认张鲁为天师,将主导权拱手相让。

“臣以为,可以由朝廷敕封天师,凡不得朝廷敕封者,一律不得以天师自任。如此,朝廷自然无忧。”

孙策灵光一闪,再次打量了杜夫人一眼。他没想到杜夫人居然会提出这个方案。这不是后世延续了几百年,直到二十一世纪还在用的西藏宗教制度吗?细节或许有点差异,中心思想却是一致的。

见孙策神情异样,杜夫人有些不安,觉得自己说得太对了,惹得天子不快,连忙躬身请罪。

孙策笑笑。“你这个办法有点意思。朕问你,若让你与众臣廷议,你可有把握?”

杜夫人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孙策,半晌才反应过来,顿觉失礼,有些慌乱,连连摇头。“臣岂敢。陛下宽容,忘过录功,臣又是陛下左右之人,这才斗胆进言。众臣皆是朝廷栋梁,事务繁忙,岂能听臣妄言,虚耗光阴。若陛下觉得臣之愚见有可采之处,臣便心满意足了,不敢与众臣廷议。”

孙策哈哈一笑,也没有勉强杜夫人,只是让她再仔细考虑一下,写成文书进上来。

杜夫人又惊又喜,躬身领命。

……

孙策命路粹将杜夫人打听到的消息转告沮授、郭嘉等人。

得知卢夫人已经派王稚赶去前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张鲁的部下不添乱,黄忠就可以一心一意的解决外部问题,粮食也好,曹操也罢,都不如内部隐患的杀伤力大。

甚至有人开始畅想起黄忠挥师突进,直抵江州的情景,尤其是荆襄系的军师、军谋。

孙策听到路粹回报,勃然大怒。

军师处太轻敌了,简直是将战事当儿戏。

军师处负责的不是具体战术,而是战略层次的谋划,是庙算。庙算时不能太乐观,将胜利寄托于对手的愚蠢或者意外,宁可保守一些,也不能太孟浪激进。即使解决了张鲁的忠诚问题,黄忠部面临的困难还很大,不排除还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岂能如此乐观?

孙策命孙权拟诏,沮授、刘晔管理不力,各罚俸半年,并下令军师处分成红蓝两队,互相对抗,模拟前线的形势。并对每个人进行评议,表现最差的十人免职,到军中为普通文吏,亲身体验一下什么是战争。

孙权吃了一惊,站着不动。

“愣着干什么?快去!”孙策厉声喝道。

“陛下。”孙权一撩衣摆,跪倒在地。“臣敢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听臣一言。”

孙策眼神凌厉。“你想说什么?”

“因中领军部突入巴中之事,军师处、军情处日夜操劳,忧虑深重。偶得佳音,心中欢喜,难免形于颜色,本是人之常情。纵然有过,也不过是小有过失。陛下若因一两句传言便予重责,此后军师处固然人人谨小慎微,却也因此失了锐气,岂是陛下所愿?”

孙策转头看向路粹。“是这样吗?”

路粹很郁闷。孙权这话暗指他传话不实,有小题大作之义。若是旁人,他当场就要反驳。可孙权是陛下的亲弟弟,又奉诏主持文牍事,等于他的上司,他还真不敢轻易得罪,只能自认倒霉。

“臣以为长沙王所言有理,小过大责,容易引起误会。”他咽了口唾沫,又道:“臣所见不明,措词不当,请陛下责罚。”

孙策狐疑的目光来回扫了扫,思索片刻,挥了挥手。“即使是无心之失,也是心有轻敌之意所致。罚俸暂免,相互对抗照行。”他顿了顿,又道:“军费开支太大,相府已经提出质询,让他们想想办法,先将军费降三成下来。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孙权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案前,铺纸研墨,写好诏书,请孙策过目后,用了玺,交给路粹。路粹眼神复杂地看了孙权一眼。孙权给他递了个眼神,挥手命他速去。路粹无奈,匆匆走了。

孙策看着路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回头看向孙权。“路粹言而不实?”

孙权躬身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臣只是觉得陛下不宜以一人之言伤众人之气。臣与路粹皆是陛下左右奔走之人,本就易有蒙蔽圣听之弊。即使陛下欲对军师处有所惩戒,亦当以确凿之罪责之,令人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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