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748节(1 / 2)
情况很复杂啊,江东系内部也肥瘦不均,有人吃肉,有人喝汤,还有人连汤都喝不着。他们才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只问结果。
“你倾向于哪个方案?”
虞翻指了指沟通胥渠与溧水的方案。“这个方案难度大,但一旦成功,维护方便,且经由胥渠,东可通太湖,西可通长江,经冷水至宛陵,对丹阳腹地的发展也有益。”
孙策不置可否。虞翻提的两个方案在历史上都曾经实施过,只不过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相隔一千多年。第一个方案就是三国时实施的,名为破冈渎,第二个方案是明朝实施的,名为天生河。正如虞翻所说,破冈渎的实施方案虽然容易一些,但维持起来却很难,隋后期就弃用了,前后也就三四百年。天生河工程在明朝初年开凿,持续明清两代,二十一世纪还在发挥作用。
“两个方案都要仔细论证,不要急。”孙策手指轻点图纸。“粮食缺口暂时不会那么大,我们需要的也不是应急工程,要么不建,要建就建一个灵渠那样的,造福百代。”
虞翻心领神会,躬身领命。孙策虽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谁,但这句话却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建与不建,只取决于该不该建,能不能建,却不用被丹阳人的意见左右。
虞翻随即又说了一些事,大部分是建业城的规划。正如孙策所言,限于人力、物力,建业城的建设刚刚开始,只建了包括太初宫在内的几座宫殿,连宫城的城墙都没建,更别说石头城的城墙了,那只是一个方案而已。至于是谁传出去的,又是谁在后面兴风作浪,他回去再查。
“有一件事,臣倒是要先和大王知会一声。”
“什么事?”孙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虞翻说是知会一声,自然不是什么难题。
“有个叫严浮调的下邳人,信浮屠道的,说是与大王有旧。闻说大王建新都,想在新都建浮屠寺,为吴国祈福。”
孙策有些意外。“严浮调在江东传道吗?”
“来了有两年了,本来在吴县一带讲经说法,颇受欢迎,信众不少,名声堪与于吉相当。”
孙策惊讶不已。于吉是活神仙,又有高寿,很符合汉人修道成仙的梦想,他的信徒多可以理解。佛教宣扬的却是来生,按理说不符合汉人重今世的心理,佛教在魏晋之际大兴是因为乱世来临,今生无望,普通人只能求来世,怎么现在就开始兴盛起来了?
难道说,这就是大势所趋,无可阻挡?
“严浮调说浮屠道与太平道殊途而同归,论理之严密,浮屠道则更胜一筹。既然大王能建太初宫,以兴太平道,也应该给浮屠道一席之地,兼容并蓄,包容天下,方是圣主之量。且浮屠道有孔雀明王,正合大王凤凰之命,不应拒之门外,反信太平之浅显道术。”
孙策哭笑不得。这严浮调还真能扯,为了传道,居然将他和孔雀明王联系起来了。
“你可曾听他讲经?”
“听过一次,还读了一些他送的经书,觉得和易学、老庄都有些相似之处,只是过于枯寂了些。”虞翻耸耸肩,有些不以为然。“这也空,那也空,我们还如此费劲作甚?这一点,我觉得还是老子更有道理些,知其白,守其黑,无为而无不为。”
孙策大笑,随即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顿时笑不出来了。“严浮调除了送你经书,还送了什么人经书?”
“多了,他印了很多经书,四处派送,几乎家家一卷。”
“我去!”孙策忍不住爆了粗口,懊丧不已。这可是始料未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我公开印书工艺,原本是为了推广教育,开启民智,没想到却便宜了严浮调。说起来,这也是命啊,雕版印刷大行于世的原因之一就是佛教大兴,对图文并茂的佛经来说,雕版印刷简直是为此而生。我一心想抑制佛教的传播,没想到却成了佛教传播的推手,怪不得严浮调视我为孔雀明王,要为吴国祈福。
“你把严浮调在江东传道的事说给我听听,越详细越好。”
虞翻不以为然。“大王和严浮调有旧,却也不必如此在意,这些不着边际的事不能当真。”
孙策哼了一声:“仲翔,浮屠道听起来的确有些意思,可是控制不当,却可能动摇国本。别的不说,笮融在徐州干了些什么事,你没听说过吗?都说儒家厚葬费钱,这浮屠教可比厚葬费钱多了,他们尤其喜欢用黄金装饰佛像,有多少黄金都用得掉。”
一听到黄金二字,虞翻大吃一惊。身为计相,他太清楚黄金的重要性了。商业发展,财富的迅速增加,黄金、铜等货币原料的缺口原本就很大,他天天想的就是怎么弄钱,解决钱荒,如果再来一个喜欢用黄金涂佛像的浮屠道,岂不是雪上加霜?笮融的事,他也听说过,只以为是笮融一个人丧心病狂,丝毫没有往浮屠道上想。如果早些想到这一点,他绝不会让严浮调在江东传道。如今还要孙策来提醒,他有失职之嫌,愧对孙策的信任和器重。
见虞翻自责,孙策本想安慰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严浮调这件事不是虞翻的责任,毕竟他人在建业,对吴县的事关心不够,又没这方面的知识积累,意识不到其中的危害也很正常。可是虞翻自负其能,受点挫折也是好的。这是一个充满变数的时代,他这个穿越者也无法把控,需要这个时代的精英一起努力,而努力的前提就是保持足够的谦虚。虞翻在谦虚这个美德上显然有所欠缺。他如果不是这么自负,不可能注意不到蔡琰对天竺的研究,受点打击,以后多少应该有点警醒。
孙策和虞翻聊了很久,了解了严浮调在江东传道的大致情况,也将自己的担心传达给虞翻,最后问虞翻的意见。虞翻抚着胡须,沉吟了良久。
“大王,常言道,堵不如疏。这浮屠道既然能在江东传布开来,必有其蛊惑人心之处,单纯的禁止未必能奏效,说不定反助长了其声势,倒不如引其为我所用。”
“如何才能为我所用?”
“严浮调之所以起意要建浮屠寺,就是因为大王建了太初宫,有提携太平道的意思。既然如此,何不让于吉来,与严浮调展开论辩,看看谁是真道,谁是伪道?”
孙策皱皱眉。“这能行吗?”
虞翻一直蹙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神情狡黠。“大王,不管他们最后孰胜孰负,若想真正大行于世,都离不开大王的支持。取精用宏,使其为我所用,岂不比一味禁止更好?”
第1979章 力不从心
孙策对佛教不怎么熟悉,既没有深入了解过佛经道义,也没有参加过什么坐禅打七,所谓了解也只是逛逛寺庙,走马观花,最多是读过一些佛教史,很少涉及佛教经义。他了解的佛教也是已经汉化的佛教,没什么华夷之别,不存在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思想。
但他却很清楚,就辩论而言,道教徒真不是佛教徒的对手,这是历史已经反复证明的。以后不行,现在就更不行了。别的不说,即以经籍论,佛教已经形成了完备的体系,只是还没翻译过来,道教有什么,《太平经》?那就是一部混杂了儒道思想和巫术的汇编,自圆其说都谈不上,更别说与人论战了。
当然,佛教徒再能辩,还是辩不过皇权,最后是在华夏大地传播开了,却也不再是原本的佛教。可那只是皇权一时的成功,并不是真正的胜利者。等佛教传播开来之后,受到威胁的皇权几次反扑都没能成功。
孙策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在战场上,他可以游刃有余,即使面对强敌也能镇定自若,打不过也能走得掉。可是在思想领域,他远远做不到那么从容,慌得一逼。前世三杯之后,与同好谈古论今,他可以放言无忌,指点江山,笑谈古今权贵,可那只是看人挑担不吃力,现在他是当政者,就没那么从容了。
尤其是当他清楚佛教的诱惑与威胁时——连郭嘉那样的浪荡子都喜欢读佛经,更何况那些本来就喜欢坐而论道的读书人。就连他自己都不敢说佛教全是胡说八道,穿越焉知不是轮回?
道教求今生,重实干,从外丹到内家,从养生到道医,但谁也没见过不死的活神仙,所以道教纵能兴盛一时,终究还是没落了。佛教求来生,重思辨,来生无法验证,思辨诱人神往,所以佛教一直兴盛。
孙策很纠结。
对孙策的纠结,虞翻有些不以为然。他坚信主动权在手,清除佛教的影响并不是难事。孙策对他的自信不以为然,却也无法说明,只得让他先去部署。无论如何,总要先找到严浮调和于吉再说。
虞翻汇报完工作,孙策留饭,两人又谈了很久,却以具体的政务为主。他平时不怎么过问具体的事,基本交给虞翻处理,有疑问也只是通过公文来往,如今回都,虞翻自然要将相关的事务汇报一遍。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五年计划的完成情况。
五年计划的事筹备了很多年,真正实施是建安元年,击破袁绍之后,中原形势大体初定,第一个五年计划才得以进入实际推行阶段。今年是第四年,能不能如期实现,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五年计划并不是秘密,实施之初,为了能让治下百姓了解五年计划的意义,对未来充满信心,计划的相关指标是公诸于众的。能不能如期实现,象征着以孙策为首的执政团队是否有足够的执行力,是否代表了先进的生产力,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不是代表了天命所归。
从孙策开始,核心决策层对这个五年计划都非常重视,也正因为如此,连一向喜欢冒险的郭嘉都建议保守一些,回建业休整一年,确保第一个五年计划能顺利完成。
总体来说,大部分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也大多达到了阶段性的目标,即使有不如预期的,差距也不是很大,最后一年加把劲,完成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要不发生大规模的战事,明年应该能圆满完成预定目标。
当然问题也有,其中就包括粮食的生产。
最新章节请到hxzhai. c om免费观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