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58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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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觉得读书不够多,有点跟不上他们的思路,眼界也不够开阔。《盐铁论考释》印行那么久,我还没有通读过。《论衡》在你书架上放了几年,我也没有认真读过,一心只读兵书,研究地理,满以为专心用兵就行了,你劝我读书,我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我太自负了。”

蔡琰嘴角挑起一抹浅笑。“是谁这么大本事,居然能让我的夫君如此沮丧?虞仲翔?”

周瑜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伯符。”

“伯符?”

“嗯,他倒没有说什么,只是我觉得追不上他的步伐。我本来以为拿下益州就能证明我自己的能力。可是你知道吗,他已经在考虑十年之后的事。”

“十年之后?”

周瑜把孙策要让蔡瑁出海寻金的事说了一遍,蔡琰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舱门被推开,墨香端着夜宵走了进来,两碗粥,两碟小菜,散发着温暖的香气。墨香腰肢一扭,用翘臀将舱门关上,笑道:“将军,夫人,吃东西了。这可是我向尹夫人求来的方子,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小火熬出来的。”

周瑜接过墨香端过来的碗,闻了一下,连声称赞。“好香。”

墨香咯咯地的笑了起来,一双杏眼中全是星星。蔡琰也接过粥,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瞋了墨香一眼。墨香红了脸,扭着身子站在一旁。周瑜将案端到床上,和蔡琰偏腿而坐,有滋有味的喝起粥来。一碗粥喝完,寒气全消,脸色也红润起来。他吃得快,抹了嘴,净了手,盘腿坐在一旁,拿起蔡琰放在一边的书看了一眼,顿时觉得眼前有点晕。

“这是什么文字,古怪得很。”

“天竺的梵文。”蔡琰也喝完了粥,将碗交给墨香。“你知道为什么伯符让我研习西域、天竺文字吗?”

周瑜微怔。“是……为了我?”

“研习异域文字是一门艰辛的学问,从开始涉及到有所成就,非十年不能见效,这十年之内,我的研习所得都不太可能为外人所知,只有你可以及时了解。对我来说,这是一门学问。对你来说,这是了解西域、天竺的机会。将来对外征伐,你自然就是最佳人选。”

周瑜倒吸一口冷气,用力一拍额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开始也没想到,但后来了解了一些天竺的地理,得知天竺在益州西南,地形与益州、荆州南部的丛林有几分相似,我才有所领悟。我只是有些疑惑,是他早就知道这一点这才作此安排,还是巧合?不过有一点确凿无疑,他对你的期望绝不仅仅是益州。公瑾,你今年才二十一岁,十年之后也不过而立之年,你有充足的时间建功立业,为什么要着急呢?”

周瑜惭愧地笑了笑。“是啊,我确实有点急。”

“你急什么?你看看身边同龄人,伯符之外,谁的功业能超过你?还是说你就是想和他争高下?”

周瑜抬起头,看着蔡琰,似笑非笑。“我不可以和他争么?”

“不可以。”蔡琰摇摇头。“一来你们是君臣,臣与君争高下,易生狂悖之心;二来你们是知己,知己之间更宜互相扶持,取长补短,而不应该互相争锋,争则生妒,久必生隙;三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不能指望什么都比他强。你精通音律,他可曾在这方面下功夫,与你争高低?”

周瑜一声轻叹,伸手搂着蔡琰的肩膀。“你说得对,不过说得不全。”

蔡琰吐吐舌头。“请夫君指正。”

“我再优秀,终究是人才。他不同,他是天才。”周瑜低下头,在蔡琰额上亲了一下。“即使再优秀的人才也不能和天才争,否则就是自取其辱。荀公达能向虞仲翔俯首,我为什么不能向伯符俯首?”

“荀公达向虞仲翔俯首?这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周瑜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感慨道:“虞仲翔文武兼备,五世传易,这样的人也要向伯符俯首,我又怎么能不自量力,欲与伯符比高下。昭姬,你以后要多提醒我,免得我想岔了,犯错而不自知。”

“人皆有迷时,即使是圣人也在所难免。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时时警醒就是了。”蔡琰沉吟片刻,起身下床,赤着脚,走到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卷书,又快步回到床上。周瑜将她抱起,用被子盖好。“什么书,这么急,非得自己去拿?”

“虞仲翔注的《天下至道谈》,伯符转交的,我本来没打算理那个狂徒,既然你都说他是天才了,我总不能让天才的大作明珠蒙尘,看看他究竟都写了些什么,说不定有所启发。”蔡琰瞥了周瑜一眼,突然脸红了。“我虽然不希望你和伯符争高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见贤思齐,在养生术上多下点功夫。丛林中瘴气多,如果正气不充,邪气入侵,会有身体有所伤害。丛林战中短兵相接,变生肘腋是常有的事,对个人武艺也有很高的要求。”

她抿了抿嘴唇,将被子拉高了些,挡住大半张脸,一双妙目眨了眨。

周瑜怦然心动,转头看向墨香。墨香心领神会,红着脸,端起食案,转身出舱,顺手带上了舱门。

第1626章 可怜白发生

荀彧披着头发,穿着宽大的衣服,靠着凭几,坐在窗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琉璃窗照了进来,窗棱的影子落在他的脸,让他的脸看起来像是被分成了好几格,有明有暗。他缓缓移动了一下,将自己的一只眼睛落在阳光中,另一只眼睛落在阴影中。即使闭着眼睛,这种一明一暗的感觉也让他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站在悬崖边,一只脚悬空,只剩一只脚站在实地,山风呼啸,他摇摇晃晃,在安全与危险之间来回摇摆,明知很危险,却又欲罢不能。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唐夫人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过来。按着刀站在门口的鲍出躬身施礼,唐夫人抬手示意鲍出免礼,又指了指屋内。鲍出点点头,低声说道:“令君一个人在里面,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吧。”唐夫人说道。

鲍出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脚下却一动不动。这时,屋里传来荀彧的声音。“文才,你去准备一下,戍时回宫。”

“喏。”鲍出应了一声,又向唐夫人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唐夫人示意两个侍女站在外面,自己进了屋,看了一眼窗下闭着眼睛假寐的荀彧,嘴角露出微笑。她轻手轻脚地来到荀彧身边,坐了下来,瞥了一眼案上的文书。

“又有坏消息来了?”

荀彧睁开眼睛,点点头,随即又笑了笑。“也不算太坏。孙策忙着恢复生产,整顿荆州世家,暂时没有对关中用兵的计划。如果能谈得拢,我们还有几年机会。”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这样,让人好担心。”

荀彧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钟元常真够朋友,这么好的书房就送给我了,看来写碑文真是一个不错的生意。也许我也应该练练书法,将来归隐还有一技谋生,不至于困顿。”

唐夫人转身看了看书房,嘴角露出苦笑。钟繇的书房不大,但确实很舒服。这院子的主人原本应该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装饰不算华丽,却很考究,地板下面还铺设了陶管,与厨房相通,厨房烧火时,热气沿着陶管流过,可以加热地板,如果舍得花钱,灶上的火不熄,即使是寒冬腊月,穿单衣也不冷。当天气暖和,阳光好的时候,坐在这琉璃窗下晒太阳,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今天荀彧休沐,她让奴仆烧了很多水供荀彧沐浴,顺便加热书房。荀彧沐浴完,坐在窗下晒太阳,等着头发干,从中午一直坐到现在,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刻,却被这南阳来的消息扫了兴。荀彧说得很轻松,但背后却透着深深的无奈。还有几年机会,几年之后呢?他没有说,却说要练习书法,准备归隐之后写碑文谋生,自然意味着没有机会了。

“究竟是什么消息?”

荀彧转头看向案上的文书,挑了挑下巴,示意唐夫人自己看。唐夫人却不去取,转身跪坐在荀彧身后,从头上取下梳子,为荀彧梳理头发。日已偏西,荀彧很快就要回宫了,她要将他的头发扎好,让他精神抖擞,光鲜整洁的去宫里。这样的事原本可以由侍女来做,但唐夫人不让别人插手,亲力亲为。

“你说给我听,我喜欢听你说话。”

“我在宫里说得太多了,回家想歇歇。”

“宫里的话真真假假,勾心斗角,太累。现在是在家里,你不用那么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荀彧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好吧,我说给你听。你知道么,最近荆州很热闹,首先是有两桩婚事,一是周瑜迎娶蔡琰,一是庞统迎取张子夫,周瑜和庞统都是孙策的心腹,所以孙策从汝南赶到荆州参加婚礼。在此之间,他参加到了讲武堂的毕业典礼,发表了一篇鸿论,提出一个三重境,后来蔡琰写成一篇文章,叫《士论》。这篇文章很有意思,我念给你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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