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45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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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兖州户口最多时,大概有八十万户,四百余万口,这些年接连大战,户口损失的确很严重,但损失最多的还是普通百姓,世家影响并不大。他们据堡而居,兵精粮足,普通流寇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年初大战,他们响应显思号召,发兵助阵,受了一些损失,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以臣估计,除去陈留和泰山,以及任城等被孙策战据的县国,兖州至少还有二十万户,一百余户口,集合诸家部曲,三到五万兵应该不成问题。若是强攻,恐怕难以速胜,不如怀柔。冀兖交兵,只会便宜了孙策。”

袁绍连连点头。郭图看在眼里,冷笑不语。

沮授接着说道:“就算是要取浚仪,也不能置兖州于不顾。孟卓滞留平舆不归,若强取陈留,张超必以兄弟之情不可舍,忠孝难以两全为由,与曹昂共进退。主公本意是与孙策交手,现在却要先与张超、曹昂对阵,孙策当求之不得。”

袁绍哼了一声,用力一捶案几,也觉得有点头疼。张邈在平舆,曹昂的养母丁夫人也在平舆,如果强攻兖州,与曹昂、张超交战,等于陷人于不义,曹昂、张超有足够的理由与他交手。算来算去,还是按照沮授的建议,派人和曹昂讲和为好。得到曹昂的支持,从东线进军,抢占青徐,无疑更有利。

袁绍转头看看郭图。“公则,你的意见呢?”

郭图悄悄摸着怀里的文稿,平静地笑了笑。“如果曹昂能迷途知返,自然是再好不过。曹操在益州学孙策搞新政,据说效果不错,这时候逼曹昂离心离德不妥。只不过之前因为钱粮药物积了怨,现在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通的。”他笑着向田丰、沮授躬身致意。“元皓兄,公与,你们可要花些心思,让正南明白主公的一片苦心,不要再吝啬了。这些钱粮药物,拿下豫州后多的是。孙策在豫州屯田无数,仅在许县就有数千倾。”

袁绍心中一动,看了郭图一眼。

田丰不屑一顾,连看都不看郭图。沮授暗自叹了一口气。郭图以退为进,还是不死心。这事要抓紧办,要不然袁绍心思又变了。不过郭图说得对,想说服曹昂,仅有口才是不行的,要拿出实实在在的钱粮和药物来。可是说服审配等人出钱出粮,谈何容易。如果由冀州豪强出力,这对冀南的世家也非常不利。

议事完毕,田丰、沮授匆匆离去,赶回去商量怎么说服审配。

郭图也回到大帐,掩上帐门,冷笑一声。

这时,帐门外一声轻咳。郭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转身掀开帐门。帐门掀开的那一瞬间,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主公,你怎么来了?”

袁绍背着手,静静地站在帐外。“听说你得了一些南方好果,我来尝个鲜。”

第1262章 略胜一筹

郭图将袁绍让进帐中,随即命人取来酒浆和一些干果摆在案上。数量不多,也就是几枚柑橘、十几枚大枣,还有一盘龙眼干果,但是用具很精致,摆设也很讲究。酒是宜城醪,浆是桃滥水(桃汁),各用一只陶壶盛着。壶不大,黑底上描着暗红色的云纹,大气而内敛。

袁绍在主席上坐下,拿起一枚龙眼。“这是交州来的?”

“是啊,主公尝尝,很甜的。”

“现在市场上什么价?”

“不太清楚,我从不去市场上买。”郭图轻声笑道:“都是我那不成器的从子孝敬的。主公如果喜欢,我回头送一些过去。晚上看文书累了,嚼两颗,能抗饥解乏。”

袁绍捏开果壳,将紫红色的果肉放在嘴里,又将果核吐在手心,放在空盒里。郭图递过湿巾,袁绍接过来擦了擦手。“的确很甜。看来奉孝名副实际,对你这个从父还是很孝顺的。”

“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郭图也搓了搓手,转身拿来一部书,放在袁绍面前。袁绍瞟了一眼,很是惊讶。书的内容且不说,形式就很新颖,不像以前的书卷起一卷,而是折成一尺宽,再用线在一侧缝起来。外面有黑色的封皮,上面有一张红色的长方形纸片,里面用白色写着书名:盐铁论考释。

“这是谁的大作?”

“颍川太守庞山民、郡丞枣祗的合著。”

“枣祗做郡丞了?”

“这两年出任官职的渐渐多了。”郭图低下头。“孙策手段高明,初看不甚紧,但就像蘸了水的牛皮绳,越来越紧。如果主公还不能打回去,只怕还记得主公的人就不多了。”他抬起头,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几次,最后还是一丝苦笑。

“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我。”袁绍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盐铁论》不是经书,他没读过,但大致内容还是知道的。庞山民是襄阳名士庞德公的儿子,枣祗是颍川名士,他们合作考证《盐铁论》,是纯学问,还是与他们在颍川屯田有关?

郭图犹豫了好一会,从怀里抽出那份文书,递给袁绍。袁绍刚才在自己帐中就看到郭图的手伸在怀里,现在看到他拿出文书,不禁笑了一声。他打开还带着郭图体温的文书,瞅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文书上的内容很简单:李缵与孙策见了面,其子李宣在州牧府任从事。

袁绍脸上火辣辣的,红一阵白一阵。李缵是他妻子的兄长,他的儿子到孙策身边任职,这是正式宣布颍川李氏与他的决裂。这不仅是在羞辱他,还意味着党人做出了新的选择。先是何颙,现在又是李缵,一个是继承李膺事业的党魁,一个是继承李膺血脉的名士,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对党人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郭图说得对。他如果再不把颍川收回手中,党人就要和他分道扬镳了。

袁绍重新拈起一颗龙眼,剥去外壳,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兖州的事,你怎么看?”

“如果冀州人愿出钱粮,曹昂也许还能称臣,否则他必然渐行渐远。主公,作战需要钱粮,兖州打了这么多年,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曹昂并非是想背叛主公,给他两个胆子他都不敢,他只是不想耗尽兖州的最后一丝元气,系性命于冀州人之手。现在主公还需要兖州人助阵,他们都不肯拔一毛,将来兖州钱粮耗尽,仰食于人,他们还会把兖州人当回事吗?”

袁绍沉默不语。兖州人如此,豫州人何尝不是如此。袁谭战败之后,他就感受到了受制于人的窘迫。没有钱粮在手,如果冀州人不配合,他什么也做不了。

“冀北世家能抽调出一部分钱粮来吗?”

“能,但数量不会太多。冀北世家实力不能和冀南世家相提并论。”

袁绍点点头,目光落在案上的那部书上。“许县的屯田情况不错?”

“岂止是许县,整个豫州的屯田都不错。主公,兖豫一体,睢水既不是大河,也不是大江,阻挡不了大军。孙策想夺兖州久矣,若不是显思力战,兖州只怕早就落入他的手中。等他饮马大河……”

郭图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袁绍打量着他,又说道:“孙策想夺兖州,为什么取道任城,而不是浚仪?”

郭图苦笑。“主公,他倒是想取道浚仪,可是他有办法克制主公的铁骑吗?任城附近水道纵横,大泽比比皆是,利于步卒,不利于骑兵。他没什么骑兵,自然要取道任城。主公有铁骑在手,也取道任城,岂不是舍长用短?”

袁绍用手捂着嘴,缓缓吐出果核。他觉得郭图说得有理,比沮授看得更远。南北不同,孙策取道任城有他的道理,他却不应该照搬。沮授虽然聪明,但他不清楚那一带地势低洼,沼泽遍布,不适合骑兵冲锋。相比之下,还是浚仪一带更适合骑兵。

“孙策想夺青州,与公孙瓒交通,怎么办?”

“陶谦新丧,至少一年内,孙策不可能对徐州用兵。他若想取青州,更可能从任城北上。命曹昂据守东平、济北,再派大将驻守平原,孙策要想一路攻击进入青州,没有那么容易。此外,主公还可以联络泰山羊家,控制住泰山郡,不仅可以堵住孙策北上之路,还能予曹昂威胁,让他不要任性妄为,一错再错。”

郭图停了下来,拿出杯子,给袁绍倒了一杯桃滥水,推到袁绍面前。“主公,拿下颍川,许县屯田数千顷,每年可得谷百万石。有了这百万石粮食在手,主公想做什么不能成?”

袁绍心动不已,嘴角轻挑。他拿起那本《盐铁论考释》翻了翻。“是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屯田向来是备边之策。公则,还是你的见识更高一筹。”

郭图躬身而拜。“主公谬赞,臣不敢当。臣说不出那么多大道理,臣只知道民以食为天,没有钱粮,说什么都解决不了问题。”

袁绍感慨良多,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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