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22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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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陛下可知高皇帝登基时年岁几何,光武皇帝登基时又年岁几何?”

天子眨眨眼睛,笑了。“令君所言甚是,比起高皇帝和光武皇帝,朕实在太年轻了。”

“陛下,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很多事就不必着急。高皇帝登基时五十有五,光武皇帝登基时也过了而立之年,陛下今年才十二,已经是天下之主,又有何可急?就算没有这天子之位,像高皇帝、光武皇帝一样白手起家,陛下也有充裕的时间,大可从容经营,缓缓图之。子婴不过秦一公子,因时而继位为帝,年过半百,尚能壮士断腕,去帝位,以秦王自居。陛下乃先帝血脉,又正当少年,富于春秋,居关中形胜之地,扼天下之背,又有何事不可?”

天子细长的眉梢轻挑,露出一丝疑惑。伏完也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插嘴道:“听令君此言,陛下当以关中为根基,不回洛阳了?洛阳才是京师,长安已然破败,钱粮难以供应,恐非长久之计。且群臣多为关东人,如迟迟不归,只怕有离散之忧。”

荀彧躬身道:“非不回,只是暂时不回。伏君,大汉曾经立都关中二百年,难道朝中就没有关东人吗?居洛阳一百六十余年,难道朝中就没有关西人吗?”

“这……”伏完语塞。

“陛下,长安残破是实情,但洛阳也非昔日之洛阳。臣自洛阳来,亲眼所见,洛阳的破败比起长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尉朱公连勤王的钱粮都筹不出来,就算陛下回到洛阳又能如何?且论地利,洛阳虽有八关,犹是百战之地,远不如关中形胜。洛阳周边耕地也不及关中一半,与其急着回洛阳,不如暂时在长安,且耕且守,以观天下之变。此刘敬献与高皇帝之计,臣愿再献与陛下。京师者,天子所居也。天子在何处,何处便是京师。太平时,洛阳自可居。板荡时,长安更易守。愿陛下以社血稷为重,暂忍泉陵之思,暂以长安为都,以示天下正朔所在,安定人心。”

天子慢慢直起身体,只是目光闪烁,显然还有些疑惑。“那……西凉人的威胁怎么办?”

第605章 王佐之才

“陛下,西凉人只是疥癣之疾,并非心腹之患,解之甚易。董卓既灭,牛辅、董越等人苟延残喘,一心盼望朝庭赦免。陛下只需一纸诏书即可安抚。韩遂、马腾之辈所求不过富贵,陛下进其官爵,质任其子弟,再以皇甫嵩镇之,彼必不敢轻动。”

天子转头看看伏完,伏完思索着,缓缓点头,觉得荀彧所言有道理。董卓死了快一年了,牛辅等人在河东也没有轻举妄动,韩遂、马腾升官后也很安份,虽然还没有退出关中,可是只要不逼他们,应该不至于突然翻脸。

天子松了一口气,又道:“令君,那你说,什么才是心腹之患?”

“陛下的血脉。”

天子微怔,苍白的脸随即涨得通红,他看着荀彧的眼睛,不安的挪了挪身体。“朕乃先帝之子……”

“陛下,臣深知陛下是先帝的血脉,但对此有疑心者甚众,又有人从中蛊惑,朝廷却一直未有表示,坐视谣言散布,人心摇动,不知朝廷正朔所在,这才是朝廷心腹之患,陛下不可不察。”

天子不安的捏了捏手指。他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天子之位,最大的希望就是天下人犹有思汉之心,文臣武将中的忠臣烈士,如果他的血脉是个疑问,这个优势就荡然无存了。这并不是荀彧危言耸听,袁绍一直宣称他并非先帝子嗣,是董卓所立,所以才会有拥立刘虞为帝的计划。幸好刘虞忠于朝廷,严词拒绝,否则天下就有两个天子了,而他却是不得人心的那个。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可是朝中大臣却一直没人提醒他,更没有人去解决这个问题。

司徒王允想干什么?太尉朱儁在外作战,王允主掌朝政大权,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一直没解决这个问题,任凭袁绍造谣?我明白了,他和袁绍是同党,都曾经是何进的支持者,他们心目中的天子是兄长弘农王,而不是他,对这个危机,他乐见其成,袁绍的所作所为说不定正是他希望的。

仅此一端,便可见荀彧忠诚,是真心实意为朝廷献计献策。

“依令君之见,该当如何处理此事?”

“陛下血脉不明,是因为陛下生母早故,大臣们知之甚少,又无亲戚扶持。臣以为陛下可改葬生母,配先帝陵,追赠皇后位,再寻找外亲,列之朝廷。则天下人自然知道陛下乃先帝血脉,源流清晰,并非如谣言所说。”

天子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生母王美人的印象不深,但他却听先帝和皇大母说过很多王美人的事,知道王美人不仅是先帝宠爱的美人,而且聪敏有才,能书会计,又出身士族,其父是赵国人,官至五官中郎将。他一直为她感到不平,现在终于有机会为她鸣不平了,正中下怀。

天子虽然高兴,却没有忘了正事。“令君所言甚是,还有呢?”

荀彧见天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定力,也暗自欣慰。“陛下与弘农王同出先帝,弘农王本是天子,为董卓所害,天下人为之饮泣者甚多。陛下宜以帝礼改葬弘农王,并优抚其妃唐姬。唐姬曾在宫中,深知陛下,有她为陛下作证,陛下可高枕无忧矣。”

一提到弘农王,一直很沉稳的天子眼圈红了,落下泪来。他和刘辩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又有帝位之争,但那都是被人利用,他们兄弟之间关系极好。刘辩虽然不是帝王之才,对他这个弟弟却极是友爱。当初宫中火起,他们兄弟俩逃出皇宫时,刘辩一直拉着他。至于唐姬,他印象也非常深刻,那是一个看似柔弱,却性格刚强的女子,即使刘辩落难,她也不离不弃。

“唐姬现在何处?”

“弘农王薨后,她回到颍川老家。其父逼其改嫁,她誓死不从。”

“烈女也,不让须眉。”天子一边抹着眼睛,一边说道:“令君亟为我拟诏,召她入宫,以礼相待。”

“唯!”荀彧躬身领命。

伏完坐在一旁,暗自心惊,重新打量了荀彧两眼。他想起来了,唐姬不是别人,正是前中常侍唐衡的从女,而荀彧的母亲也是唐衡的女儿,换句话说,唐姬是荀彧的外亲。唐姬进宫,固然能对证明天子是先帝的血脉起一定作用,但更大的作用却是荀彧有了援手。从天子的态度可知,这个唐姬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尤其是对天子而言,唐姬的到来一定会对天子产生影响。

“令君,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唐姬乃是唐衡族人,其父唐瑁、伯父唐珍、唐玹俱是浊流。”

“伏君所言甚是,事急从权,唐姬入宫,有助于陛下,纵使其父辈为浊流,又有何不可?世家名族中贪腐的也不在少数吧?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当此危难之急,不宜苛求,因小害大。”

伏完哑口无言。关系到天子血脉,他不敢轻易阻拦。

荀彧接着说道:“陛下,臣窃以为,自光武皇帝推崇儒学,养士一百余年,珍惜名节的士人固不少,但矫枉过正的弊端也渐深,清流、浊流之分就是其一。这世上何尝有绝对的清,又何尝有绝对的浊?不过是标榜名声、互相吹捧罢了。党同伐异,互相攻击,党锢因此起焉。”

天子点头表示同意。他对党人其实没什么好感,袁绍就是党人领袖,可是他都干了些什么?伏完这句话说得不合时宜,他倒是不贪不腐,可是他有什么用?

见天子不反对,荀彧进一步建议道:“圣人之道,在乎中和。凡事过犹不及,清浊如是,文武如是,关东关西亦如是,此皆不得不除之积弊也。国难思良将,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名将用命之时,关东出相,关西出将,若一味排斥武人,排斥关西人,如何能中兴大汉?读《孝经》退敌吗?读书读至如此地步,难道是圣人所希望的?”

伏完面红耳赤,不敢再置一辞。荀彧不仅见识过人,对儒家经典同样熟悉,他根本说不过他。

天子却深表赞同。当此危难之际,只靠那些博通经典的书生是不行的,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伏完就是典型,家传尚书四百年,又是尚公主的贵戚,危难之时却无一丝用处。要想平定天下,中兴大汉,要靠荀彧这样的读书人,要靠皇甫嵩那样的名将,要靠各种有实干才能的仁人志士,还抱着那些清流浊流、关东关西的迂腐观念只会自取灭亡。

天子欠身施礼。“令君高明,不愧为王佐之才,朕虽愚昧,敢请详言之。”

第606章 履霜坚冰至

天子一个王佐的评价,让伏完识相地闭上了嘴巴,荀彧得以畅所欲言。

他为天子提了一个详细的规划。

首先,追尊天子生母王美人为皇后,配孝灵皇帝文昭陵,召王美人的父兄入京,以昭告天下,当今天子乃是先帝血脉,解决名份上的问题。名不正则言不顺,不解决这个问题,天下人就算想忠于朝廷也不知道真假,莫衰一是,难免产生混乱。

其次,颁布诏书,赦免牛辅、董越等人,任命牛辅为并州刺史,安抚其心,为我所用。再封韩遂、马腾为侯,征其子弟为郎,加以笼络控制。从两部西凉军中征调一部分精锐加入禁军,由车骑将军皇甫嵩统一指挥。皇甫嵩也是凉州人,战功卓著,威名赫赫,西凉军不敢造次。牛辅等人和韩遂、马腾互相牵制,再加上并州军从中制衡,只要操作得当,不要故意刺激他们,应该能缓解局势。

最后,消除文武偏见,大力提携年轻才俊,尤其是要提高武人的地位,其中最显著地就是曹操、吕布、张辽等人,将他们安排到合适的岗位,加强训练,提高禁军的战斗力,保证长安的安全。同时征辟、提拔忠于朝廷的才俊,分布关中郡县,在长安周边进行屯田,尽快解决粮食供给的问题。

在稳定长安形势的同时,对山东州郡展开连横合纵:首先派使者出使关东,宣示诏书。但不能像上次一样把重点放在袁绍身上。袁绍当然是重点,但不能是唯一的重点。这次的重点是仍然对朝廷保持尊崇的州郡,比如幽州刺史刘虞、徐州刺史陶谦、豫州牧孙坚、扬州刺史陈温。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但他们至少还没有明的反对朝廷,有的还坚持进贡,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朝廷的财政危机,而且可以利用他们牵制袁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至少不能威胁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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