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2 / 2)
事到如今,原本的谋划已经有太多超出预料。鲁莽冲动,本该得到消息就前往厉戎部救人然后栽在厉戎部手中的李廷逸没有出现,他们成功抹去了李廷逸的痕迹让大都督府的人遍查不成,自己却照样失去李廷逸的踪迹。此时此刻,不仅大都督府的人找不到李廷逸,他们同样找不到。李廷恩并非易于之辈,手中无人,先前想要借刀杀人之际就不能再用,李廷恩更不会奔赴厉戎。李廷恩坐镇西北,威名赫赫,有他在西北便难以成事,是以只得舍弃早前无数拉拢的正义之士联手掩盖李廷逸的行踪,只消李廷逸行踪成迷,李廷恩总要分出一二丝心神,多拖两日,不会不会亲自去找。谁知这一击照旧不成。李廷恩的确心慌却从未动过亲身出去寻人之意。而且短短数日,已然猜到自己头上,将事情来龙去脉拼凑出来。
本就有了防备,此时定会加紧人手防守兵器库重地,他们的谋划,大抵是不成了。
想到此处,余慈航心头一滞,如被利爪狠狠撕了一抓,瞪住李廷恩恨声道:“你生就如此才能,为何偏要做个奸贼!”若肯效忠朝廷,便是天下万民之福,自己不会顶着不敬师长的恶名,亦不会害得那许多义士全家乃至全族丢了性命。心狠手辣的大都督,此事之后缓过气来,如何会放过那些私下帮着掩藏李廷逸行踪的官吏们。
这句指责让李廷恩倍觉好笑。
“奸贼。”李廷恩眼中的苍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怨憎,“本将生于乡间,六岁入书塾开蒙,自小学的是诗书经义,记得是礼义廉耻。本将数位恩师,从来殷殷叮嘱,皆是效忠朝廷,造福百姓。若本将早有不臣之心,早便投身军营,不会十年寒窗只为科考!”李廷恩豁然站起目色中隐现一股少见的癫狂之色,“余慈航,你说我是奸贼。我只问你,我李廷恩一路上来,守了县城,击退流匪,事后可向朝廷要过封赏?金銮殿中,我文为第一,王太后一言坠入探花,将我擢入兵部行事,我李廷恩可有怨言。皇上用我查证陈年旧案,数次暗杀,亲信折损,家中亲人在河南府亦饱受攻歼,我可曾半途而废?京都大乱,皇上令我夺情,大长公主要我稳定朝局,我在青庐跪了七日七夜,请动归元先生重新出仕,朝廷又是如何对我?西北动乱,蛮族横行,我用家中产业招兵买马,驱逐异族,数次出生入死,还西北百姓一片太平安稳,朝堂之上那些文官清流,宗室重臣,又是如何评判我的功绩?”
余慈航面对此等诘问,满脸愤愤之色,怒声道:“身为大燕百姓,为大燕效力乃是常理。身为朝臣,为朝廷效死命更是应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别说朝廷还许以你封赏,不过一二折辱你便忍不得,就是皇上要你的性命,你也当自行割之以示忠诚之心!”
李廷恩仰首大笑,走至余慈航近前,眼中一片血红,他亲手勒住余慈航的脖颈,语调中意外的显出几丝阴柔,“是啊,你们世学儒家,我李廷恩,比不过你们。”
看余慈航被勒的脸色青黑,李廷恩唇角笑意渐增,徐徐道:“先生日日为善,毕生心愿只愿将秦家书斋开遍天下,为大燕培养士子。到头来只因王太后私心,朝廷争斗,先生无辜死于战火之中。老师生于永溪世家,清名满天下,辅佐三代帝王,却被逼的殿中自尽,朝廷连死后哀荣都吝与封赏。我数度将姓名交托与朝廷,忘怀生死,这天下还我的,却不是公道,既如此,我只好自行讨一个公道了。我李廷恩的性命,自此之后,绝不交付旁人之手!”
余慈航被他勒的几难呼吸,听完这番话仍旧勉力挣扎道:“你,你果真要谋逆?”
“什么是谋逆?”李廷恩松手手中衣襟,看着跌坐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余慈航,含笑道:“大燕□□,当年不也是起兵谋逆多了前夏的江山?”
“你……”余慈航压住心口恨恨道:“前夏殇帝倒行逆施,引得……”
“大燕流匪滋生,藩王谋逆,贪官横行不法,民生凋敝,百姓度日艰难,大燕此时不也是天下大乱?连归元先生都死于昏君之手,这大燕,早该亡了。”李廷恩静静的看着余慈航骇然不信的面孔,淡淡道:“你以为当年瑞安大长公主为何肯放我出京,只因我手中捏着她与昭帝毒杀归元先生的证据。”若非如此,瑞安大长公主宁肯背上骂名也会在京都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赐死自己。
余慈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这,这,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归元先生年过八十,淡泊名利,四朝元老,立下无数功勋,皇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立的功劳太多太大,活的却太久了。”李廷恩面色平静如水,唯独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他至今依旧记得归元先生出山时说的话——京都乱局平定之时,便是老夫的死期。
他不信昭帝,却信了瑞安大长公主的毒誓,然则政治终归是政治,再欣赏的女中豪杰,在所谓的朝政大局面前,终归会变得面目全非。
世人至今都言归元先生是因年事已高在勉力支撑着平定京都乱局后活活累死,谁又知道,是因归元先生重新出山就立下不世之功,名声太盛又身子康健才被昭帝与瑞安大长公主所寄,不愿朝政再被分割把持故而暗中令人下毒鸠杀。
让他至今愧疚的,是归元先生明知面前是一杯毒酒却慨然喝下,只为给自己这个被归元先生认定的改世换颜之人留下一条生路。
“老夫昔年曾教导过杜如归,直至教无所教,青出于蓝。老夫以为,能被杜如归选中,你必有过人之处,只可惜老夫年老体衰,等不到那一日了。只望你日后登于九重云霄,照拂老夫子孙一二。”
言犹在耳,说话的老者在面前含笑饮下一杯毒酒,留下一个昔年朝廷御赐的酒杯。
瑞安大长公主此生最意外之事,怕就是没想到归元先生竟有意用御赐的酒杯装了那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壶梨花酿。
思及至此,李廷恩轻轻一哼,望着地上冷汗如浆仍旧迷茫的余慈航缓缓问了一句话,“与你共事之人,可是*郡主?”
如雷霆一击,余慈航豁然抬头看着李廷恩,见其脸上笃定之色,只得连声苦笑。
见此情景,李廷恩已不需他回答,面上无风无浪,唯独心口,骤然阵阵抽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后天无更,大后天更,准备连写三天弄一个大章出来把这件事情一股脑儿写完再发。大家晚安
☆、第147章 姐妹
深夜寒风卷起风沙打在脸上,犹如刮骨的钢刀,加之昼夜兼程,奔袭了四个时辰,就算是长居西北业已习惯西北气候的红妆军也觉得有些忍不住。女子,终究是不比男人。何况今夜情形特殊,一个个皆紧绷着心神,与身体上的疲累结合起来,一个个都显得分外衰弱。
前方不远处便是衡谷,杜玉华站在山坡上掏出长筒镜望了望,望着暗夜中山谷里面的星火,一时没有说话,寂静中唯有她火红披风猎猎作响之声。
“郡主……”红雀走过来,见到杜玉华脸上的寥落,心底也有些心疼。她早年并不喜欢眼前这位郡主。自小出身穷苦人家,后来是为了家里人狠心投了红妆军,跟在瑞安大长公主身边出身如死,自然不会看得上依仗权势在京都横行霸道的皇室郡主。就是被挑中来西北,她尽心竭力,为的依然是瑞安大长公主的嘱托,然而过了两年时光,渐渐也被改头换面的这位郡主折服了。
这是个好姑娘,奈何天不从人愿。
红雀心中唏嘘,神色却很坚定,出言催促,“郡主,咱们时间不多,衡谷眼下没有提防,不如出其不意攻进去。”
杜玉华摇了摇头。
李廷恩是什么样的人,许多人一说起来会先说他身为农家子,凭借朝廷赏识才一步步有了今日的权势地位,然而竟敢生出不臣之心,实乃大逆不道。不管这话对与不对,这些人从未想过,正因李廷恩出身是一个农家子,却一步步走到今日,怎会是简单的人。
衡谷是李廷恩铸造兵器的地方,当初李廷恩选择这里,难道仅仅是因这里有河谷方便建造工坊么?李廷恩看中的,分明是此处三面环山,唯有一处通道可以进出,便于防守罢了。
杜玉华轻轻叹息,见到红翠的脸色,她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不由笑了,“姑姑放心罢,我既一步步谋划到如今,连李廷逸与李廷文都筹谋到生死不知,便不会再有回头路了。”事实上,早从她出京那一日在姑祖母跟前跪下以母亲的名誉许下毒誓,她就料到今日。
李廷恩,并不是一个为了所谓的忠孝仁义就能甘愿任人折辱甚至将性命交托出来的人。事实上,李廷恩身上有一股从未见过的傲气,他从不愿让任何人为他做主。若他不是这样的狂傲,他有的是法子保全自身,还能在朝堂呼风唤雨,自己不会如此为难。
然而若无这股压抑的很深的狂傲,李廷恩,也就不是李廷恩了。
杜玉华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深吸一口气,风中刺骨的凉意顺着喉管涌入肺腑,叫她觉得心都被冻木了,然而正是如此,那点笑意却慢慢放大。
她捏了捏拳,沉声发令,“把人手分作三队,一队潜入谷口炸毁哨探,一队冲入库房放火,另一队跟着我,尽力带走工匠,其余人等,无论妇孺老幼,皆斩!”
“郡主!”红翠不由失声,她即便想让郡主手段强硬,可不过是怕耽搁大事罢了,杀掠妇孺,并不是她的意图。
“不必再说!”杜玉华强硬的截断红翠的话,“即便李廷恩手下精锐尽潜,都派出去寻找李廷逸兄弟两,可衡谷非寻常所在,李廷恩留在此处的,必非寻常兵马。李廷恩手下的军马,你我都曾亲眼见识过。”
红翠语结。
李廷恩此人,即便对朝廷有不臣之心,可的确才干非凡。有人说他是文曲星,可自己更以为李廷恩是武曲星降世。轮练兵治军,故去的国公爷当是超凡出众,赫赫威名杀的边疆一干蛮人闻风而逃。不过就是国公爷,亦曾有败绩,只能压制那些蛮人罢了。可李廷恩,是彻底摧毁了蛮人的根基,杀的蛮人心甘情愿跪在地上求饶。比较起来,国公爷当年亲手□□出大长公主的兵法韬略,大长公主凭此也可纵横一干武将头顶。现今留下的那些人又如何是李廷恩的对手。
红翠语音低沉,“正是他太强,殿下并非不惜才,可惜了,若裴炎卿再厉害些,殿下不会非除了李廷恩不可。”话中是说不尽的惋惜。
大长公主曾痛骂裴炎卿是头蠢猪,在京都有多方暗中支援才勉强顶了个能与李廷恩分庭抗衡的局面,实则若真两方对阵,裴炎卿只怕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既然费心竭力都不能为李廷恩寻个对手,就只能除了这个心腹大患。至于藩王之乱,红翠深知,在瑞安大长公主眼中,反倒及不上李廷恩危害。
听她这样说,杜玉华心头凉意更甚,但她神色木然,没有泄露出一丝情绪,只是平静的道:“他从来擅长笼络人心。”说到人心二字,她明显的顿了顿才接着道:“这些工匠对他死心塌地,若不杀几个妇孺杀鸡儆猴,他们只怕宁死不会跟咱们走。至于那些顽固的,想必家人不在此处,到时一并杀了,他想要再造兵器也尚要时日,必能为朝廷减轻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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